殷孜喬虔誠地舉香祭拜,心里不禁感嘆,往者已矣,而生者呢?一波波的仇恨,並未隨著逝去的人而消弭于無形,反而越演越烈,想來往者若地下有知,也不願見在世者如此情景吧!
殷孜喬祭拜玩成,阿文接過香枝插于香爐上,隨後轉身離去,留下殷孜喬一個人在空蕩蕩的佛堂內,呼吸著緩緩飄過來的香枝氣味。
靜極了,殷孜喬彷若可聞听自己的心跳聲,卜通卜通地低回震蕩在空氣之中。
他是在遙思逝者,所以不願與她晤面,才隱藏于陽台嗎?殷孜喬頓覺自己的立場突兀且礙事,不如走人吧!」你難道不覺得羞愧嗎?「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自她的身後。
殷孜喬轉過身來,驚視著神情憂悶又泛著憤怒的莫雅各布。才一夜的光景,他的胡髭竟像漫原的雜草,無邊無際地圍繞住他迷人的下巴,而她竟有股沖動,想去撫模那扎人的胡碴。」我……「面對他的詢問,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她不是真的陸浣星。
她的猶豫好似激發莫雅各布更大的憤怒,他那雙炯明冷厲的眼神像一把利刃,直刺人心。」你根本就忘了雅凡的忌日對不對?「莫雅各布又近身逼問。」他在世時深愛著你,甚至為你而死,你卻從不把他的事放在心上,你……「他因過度的歇斯底里而氣結。
殷孜喬被他的表情恫喝住了。」雅凡,你太傻了。「莫雅各布低喃著。
她囁嚅地說︰」我為他的離去感到難過。「那是殷孜喬的感受,不是陸浣星的意思。
莫雅各布突然狂笑,笑聲淒厲。」你會難過?哈……「莫雅各布英俊的臉龐因激動而有些變形。
殷孜喬原意想安慰他的情緒,卻詞不達意,弄巧成拙,反而惹來莫雅各布更大的反彈。
他欺身將她壓靠佛桌,兩人臉對著臉,一個是震憤,一個是恐懼。」我不只要你難過,我要你生不如死。「他咬緊牙關吐出的每個字,都像一支銳利無比的矛,射在她無辜的臉上。
那一瞬間,殷孜喬真以為他會動手打人,而她又後退無路,只有一臉的驚懼無助。」你會害怕?「莫雅各布緊瞅著她的神色,他的眼瞳露出強烈的疑惑。」我……「她是被他剽悍的行為嚇呆了,可是不服輸的個性卻不願加以承認,」我是懶得理你這個神經病!「
話才出口,殷孜喬就後悔了,她更加擔心自己的安危。
萬一莫雅各布一時失去理智,霸王硬上弓,此時的她又是陸浣星的替身,既不能呼天搶地叫阿文救命,恐怕叫了也沒用,依阿文對莫雅各布的尊崇,嚷嚷也只是白費力氣,如此一來,她的一世英名豈不毀在魔掌之下?!想到這兒,她下意識地環手抱胸。
但事情卻出乎她意料之外。
莫雅各布狐疑的眼神未散,卻慢慢地離開她,與她保持一段距離,遠遠地審視她,饒富興味。
殷孜喬被他如火的眼神透視得渾身不自在,心虛地自我圓場道︰」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懼意未消。
莫雅各布也未再多言,望著她再一次雙手合十地朝佛桌上的相片靜拜數秒後離去,他臉上的疑惑更深了。
※※※
一場別開生面的告別單身生涯晚宴,是銀行界的名流淑媛特別為莫雅各布舉辦的,設宴在台北市的一家會員俱樂部。
當燈光由明亮怒放的燦爛轉換為昏黃淡紫的幽微時,高級的環繞音響傳來驚心動魄的鼓聲,像奧斯卡頒獎典禮時,得獎名單揭曉前的氛圍。天花板打下來一束強光,投射在樓梯間。
風度翩翩的莫雅各布牽引著典雅清新的殷孜喬緩步下樓,眾人鼓起如雷的掌聲,歡迎今晚的男女主角。
而在低音喇叭的掩飾下,莫雅各布的右手肘緊夾著殷孜喬亟欲月兌逃的縴柔手腕,兩人不斷地低聲互罵,但臉上卻很有默契地泛著笑容可掬的光彩。」陸浣星,你今晚最好乖乖听話,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莫雅各布壓低嗓音警告身旁的」冒牌女主角「。
偏偏殷孜喬也不是好惹的,她雖無大小姐的嬌生慣養,但天生傲骨,不為男人所命。」莫大董事長雅各布先生,如果你希望今晚我能像個傀儡或木偶一樣的讓你耍著玩,那麼你最好拿條繩索把我綁起來。「她要讓莫雅各布明白,自己也不是好惹的,在不能表明自己真實身分的情況下,也得向他下下馬威。」不過,我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諒你也不敢放肆地為所欲為。「
莫雅各布听得一清二楚。此時,他臉上的笑容起了一絲詭譎的變化,如台風來臨前雲朵異幻的天空。」是嗎?「他的笑意逐漸加深且綻著冷光。
在兩人幾近無聲的較勁中,已走了半數的樓梯。
等待在階梯下的名流淑媛,無不仰頭引頸企盼。名流們的目光,自然是落在艷光四射的殷孜喬身上。即使是在幽微的光線下,莫雅各布銳利的眼神仍能看出在場的每位男士,無一不想一親他身旁美人的芳澤。
她的確是個天生麗質的尤物,娥眉淡掃,鳳眼閃神,朱唇半啟之際,猶如一池波光灩影,搖曳動人,令人止不住想縱身一跳,甘為池中魚,讓她多光多影的池水,洗滌周身上下,必是通體舒暢,酥軟無比,頗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大無畏精神。
尤其在她剪去一頭長發後,輕俏的短發更形嬌麗迷人,散發青春朝氣,一如朝陽催人生氣蓬勃。
莫雅各布昔日並未特別注意她的造形修飾,今日不知為何反而巨細靡遺地觀察入微,也許是階梯下那些」若不枉為男人「的貪婪目光,才引起他對她的注意吧。
對于方才她言語上的挑釁,向來不受威脅恐嚇的莫雅各布,在尋找到階梯下阿文的身影後,立即展開馴服身旁女人不乖的懲罰。
莫雅各布以高過環繞音響的高頻率聲音大叫一聲,」阿文,接好!「隨即轉身橫抱起殷孜喬,搖晃兩下後,像扔一件衣服似地,將她拋向阿文。
台下響起一陣」哇──啊「,接著滿室的掌聲,壓過在空中」飛翔「的殷孜喬花容失色的尖叫聲。
待她恢復意識時,人已被阿文結結實實地抱在懷里了。
莫雅各布從容自若地步下階梯,優雅地說︰」剛才,是我和浣星為了感謝大家的盛情好意所做的表演,希望沒有嚇著諸位。「
眾人立即又響起哄堂的鼓掌聲。
只有殷孜喬知道,他的表演是沖著她來的,他在說明一件事情︰不管人多人少,都不能阻止他。
殷孜喬臉色發青地縮在阿文的胸口前,嘴巴念念有詞地咒罵莫雅各布,耳中卻傳來阿文的詢問聲。」陸小姐,你剛才是不是得罪董事長了?「阿文一邊問一邊將殷孜喬放下來,待她穩住身子後才放手,並低頭致意。」我那樣說也算得罪他嗎?哼,他的心胸也未免太狹小了。「殷孜喬的一股怒氣埋在心口,找不到宣泄之處。
這時,莫雅各布走過來,挨著她的身子,故作體貼地上下打量她。」我迷人又勇敢的未婚妻,你沒事吧?!「他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以示疼愛。
殷孜喬可不想再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萬一剛才阿文不小心沒接好,那麼她現在可能變成一個鼻青又臉腫的殘障人士了。
他既然要演戲,那麼她就奉陪到底。」親愛的,我沒事,下回咱們還可以表演跳火圈呢!「她嘴角微揚地露出可愛的笑容,其實她心里多麼想打爛他那張笑里藏刀的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