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無初恭敬地叫了聲。
「嗯。」夜大夫人點點頭,她挺喜歡這男孩的,長得眉清目秀。「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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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來的一場雨一直持續到子時。
夜深人靜,雨聲瀝瀝,無初瑟縮在床角,隔著棉被傳出悶悶的抽泣聲,孤單無依的感覺強烈得幾乎要將她吞噬。
她想爹,好想好想爹!
門「咿呀」被推開,無初停止哭泣,凝神聆听來者接下來的動作。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就在無初以為是自己幻听的同時,被子無聲無息地被掀開。
神仙!
油燈亮著,昏黃的光投射在夜凜身上,勾勒出柔柔的光暈,無初以為自己看見了神仙。
而夜凜看見的是蜷縮成一團的無初,紅通通的鼻頭、泛有淚光的大眼骨碌碌地盯著他瞧,模樣就像只乞憐的小狽。
「怎麼哭了?」他坐下,將無初安置在他的大腿上,揉揉她的頭。「不敢一個人睡?」
無初搖頭,夜凜無微不至的照顧令她滿心感動,他是除了爹爹以外待她最好的人了,從小隨父親在市井討生活,人情冷暖體驗至多,地痞流氓索取保護費,客人無理找碴。
對她來說,夜凜的確是神仙,給她好好吃的食物,還給她穿新衣衫,不用辛苦賣藝討賞。
「那是為什麼?哭得好丑。」夜凜好聲地問道。
「我想爹,爹也曾經像你這樣揉我的頭。」她擤擤鼻子,要自己別再哭。
「像這樣?」他又揉了揉無初的頭。
「嗯。」她窩在夜凜懷中,安心得有些昏昏欲睡,掩著嘴打了個呵欠,「大哥哥討厭哭得丑丑的人?」她不要被大哥哥討厭。
「不會。」
還好不會,她放寬了心。
揉了揉疲困的眼,無初喃喃說道︰「大哥哥的心跳聲好好听……」語音未落,便含著甜甜的笑容睡著了。
第二章
豆大的雨綿綿地下。雨水滋潤了枯竭的大地,蒸發了從地心竄燒上來的熱氣,一抹瘦小的身影奔出樹林。
「小貓,你忍忍。」
懷中的小動物哀鳴喘息不停。
「就快到了。」她腳步飛奔。「少爺哥哥!」無初撞開門扉,聲響奇大。
罷完成父親的交代核完帳,回房午憩的夜凜方沾上床,立即驚跳起來。
「怎麼了?」全身濕透、胸前一片鮮紅,衣擺還滴著血水的無初狼狽得嚇人。
「少爺哥哥,你救救花貓。」她捧高蜷曲一團的所謂「貓兒」。
夜凜瞠目。這哪是只花貓,明明是幾個月大的幼虎!
「花貓的腳受傷了,流了好多血,少爺哥哥,你救救它。」
夜凜接過幼虎,檢視它的傷口。傷得不輕——「無初,把櫃子里的藥箱拿來。」
無初極快的搜出,攤開放在桌上,等候在一旁。
「去把衣裳換下。」動手為幼虎上藥之際,他下了命令。
「可是——」她放心不下。
他撥弄了下無初濕漉漉的頭發,倏起無數水珠飛揚。「放心。等你換好衣服,我會還你只敷好藥的小虎貓。」
「好。」夜凜的保證是帖強力的安心藥。
無初快速換好干淨的衣裳踅回,頭發還是濕的。
「少爺哥哥,花貓沒事吧?」她笨拙又小心地抱起趴睡在桌上的幼虎。
「沒事。」他搜出布巾為無初拭發。
它睡得不安穩,無初極為溫柔地安撫它。「小貓,沒事了,你安心地睡,我會陪你的。」
「無初,它不是貓,它是只老虎。」夜凜覺得有必要澄清事實。
「老虎?會咬人的老虎?可是它好乖的。」不是貓嗎?明明很像呀!
「它是只小老虎,還不會攻擊人。」夜凜又搖頭又朗笑,無初真是單純得可愛。
「好可憐,它這麼小找不到爹娘還受傷,少爺哥哥,可以留下它嗎?我會照顧它,不會讓它咬人,好不好?」她回頭骨碌碌地瞅著夜凜,懇切的小臉令人不忍心讓她失望。
他擦干了無初的發,並順手理了理,「無初要求,我能否決嗎?」
「耶!」本要大聲歡呼的無初突然意識到懷中正在休憩的幼虎,收回大樂的心安靜地坐下來。「我差點忘了你在休息。」她對幼虎懺悔。
看她心滿意足的模樣,夜凜無端萌生一股幸福感。
☆☆☆
無初專心的磨墨,傷愈的幼虎乖乖地趴伏在桌下。
夜凜一個月內總會空出一、兩日來教無初習字。
拿出夜凜做的紙板,在上鋪好四方棉紙,開始臨摹。
一炷香的工夫,滿桌污黑的紙團遍布,還有幾團滾落在地。
又糊了一張!
不是墨過多暈開了,就是筆毛太干,寫出來的字像是鬼畫符。
「唉——」她沒有拿筆的天分。
讀完最後一行字的夜凜正巧听見無初的嘆息聲。
「小孩子嘆什麼氣?」人小表大。
「我怎麼也寫不好。」她抬起染墨的臉氣餒地道出事實。
靶受到主人的挫敗,幼虎站立起來,蹭了蹭無初。
「阿笨,你也可憐我啊!」阿笨是夜凜取的名,她揉揉阿笨的腮幫子,心有所感地說︰「該叫阿笨的是我才對。」
看不得無初難過,他轉移她的焦點。「悶了一上午,我們帶阿笨溜溜去。」
這樣寵溺疼愛一個人似是天性,似是白天與黑夜交替那般自然,自然到無所覺這份情感是不是走了調?
哀戚的小臉瞬間發亮,「我們上後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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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青翠平坦的草地上,一虎疊一人地徜徉著。
「不要這樣,阿笨,癢啦!」阿笨正伸出它那嚇人的舌,舌忝得無初滿臉口水。
「阿笨,來,跳。」夜凜拿著樹藤編成的大圈命令道。
阿笨遵從口令,離開無初,一躍而過。
「阿笨,好厲害!」無初鼓掌大笑之際,突然被套住。「少爺哥哥套我,我也要套少爺哥哥。」無初跳上夜凜的背,手環成圈套住夜凜的脖頸。
「啊——」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寵物。「阿笨,我不能呼吸了啦。」原來阿笨也吊掛在無初的背上。「咳咳……阿……笨……」她的脖子快斷了。「阿笨下來!」夜凜嚴厲的一吼,阿笨夾著尾巴跳下來了。反手一抓,無初由他的背後攀升上了肩胛。
轉眼間,她的視野換了幅景色,方才的痛苦煙消雲散,興奮之情陡生。「好高喔!」
夜凜下達命令,「坐穩了。」
他快步奔馳在森林中,阿笨跟隨。
「哇哈哈,我像大鳥。」無初展翅做翱翔的模樣,笑得無比開懷。
風似感染到他們的幸福,傳揚那歡愉的笑聲充斥幽幽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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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數個年頭過去了。
「喜春,听說少爺有個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真的嗎?」婢女喜信抓到機會趕緊向大夫人的貼身婢女打采消息。
這兩日來府里上下熱鬧得很,手里忙著張羅夜老爺的壽宴,嘴上則是忙碌的討論近來最受關注的傳聞,個個忙得可有勁了。
「嗯,是在少爺五歲時訂下的。」
「那傳言老爺壽宴上要定下大少爺的婚期是真的??」
「真的,少爺二十有四也該婚娶了,而且未來大少女乃女乃還會來府里住上一陣子。」
無初正踩在木梯上清掃梁柱上的蜘蛛網與灰塵,兩人細碎的耳語字字句句清晰地鑽入她的耳里,有如一道雷劈向她。
他有未婚妻?!
沉浸在震驚中,感覺所有的空氣與時間都在她的世界里凍結了。
大部分的時間她都跟阿笨在一起,絕少會去注意府里的瑣事。頭一回听聞這消息,她震撼不已。
「無初哥,好了沒?」喜梅穩住木梯仰首問,見被問者沒反應再次出聲,「無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