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濤親熱地拉著他進到客廳,林薇則趕緊到廚房去忙。
他環視鐘濤夫婦的小屋,栗色的家具、咖啡色的沙發、米色的窗簾……處處充滿了溫馨、舒適、安逸的感覺。
「你有個好太太。」他由衷地贊美道。
鐘濤樂得眼楮都眯起來,「當然!娶到她是我的福氣。」他瞄一眼在廚房忙碌的小妻子,小聲說︰「不過,你實在想不出現在的她有多凶悍!」
沈常朗不由得笑了。他想起進門前,林薇給他的那個熱力十足又不拘禮節的擁抱。
她再也不是膽小、羞怯的小鹿,而是一個熱情、能干、又魅力十足的女性。
餅不久,林薇把菜端上來,三人圍坐在飯桌前。
「常朗,嘗嘗我燒的菜。希望你還吃得慣。」林薇夾了些菜放在他的碗里。
他端起碗,被這桌熱氣騰騰,又充滿了「家」的感覺的飯菜打動了。
「我已經很久沒同家人一起吃飯了。」他不無感傷地說。然後看看鐘濤,問︰「我以為你會開公司,當老板,沒想到你只當個軟體設計師就滿足了。」
鐘濤也笑了,「是啊,當年我曾經想要出人頭地。要出類拔萃……但是現在,我很滿足平凡的生活。
我有美麗、愛我的妻子,活潑可愛的兒子,和一份收入還過得去的工作。這些統統都是我的無價之寶。
而你,你一心只想要組織個小家庭,過平凡又普通的生活。結果卻當上了跨國集團的總經理,走到了事業的頂端。」
沈常朗回味著。他的話觸動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東西。
鐘濤開了瓶酒,把三個酒杯斟滿,「來,為重逢干杯!」
酒精迅速把三人的臉染紅,空氣也被攪得熱熱的。他們變得激動和熱絡起來。
與朋友把酒言歡,對沈常朗而言,已經是好久沒有過的事情了。他盡興、盡情地喝著,直到林薇醉眼朦朧地對他說︰「我們難得相聚,但卻少了一個人,如果能加上她,我們才算是真正的團聚了。」
沈常朗的手一顫,酒灑出一些,「當年的事情,你們不清楚。」
鐘濤大著舌頭嚷著︰「誰說我們不清楚?你們的事情在C大簡直是人盡皆知!」
沈常朗搖頭,不說話。
「我們當時根本不相信,就跑去找你們。誰知你已經走了。」林薇緊盯著他,「你知道小滌那時是什麼樣子嗎?她躺在床上發著高燒,都快要死了!鄰居說,她在大雨里淋了一晚,不知在找什麼東西,連雨衣也沒穿,所以才會生病的。」
沈常朗心中劃出了一道又長又深的傷口。他們分手的時刻,正是那個雨夜。
「她病好後,就休學去找工作,然後一消失就是好幾年。我們費盡力氣也找不到她。後來才從報紙得知,她五年前開了立竿公司,做得很成功。」林薇的鼻子酸酸的。在耿信滌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什麼忙也沒能幫上。
抹了把眼淚,她接著說︰「我到安樂大廈找她時,她怎麼也不肯見我,只讓秘書捎來一句話︰‘此情幽幽不絕縷,相坦節節有苦衷’!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我們,沒有忘記過你!」
鐘濤把淚如雨下的妻子攬進懷里,撫著她的頭發。
沈常朗把空杯子放下,露出了掩藏己久的悲哀。
他喃喃地說︰「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七年前,你們全都反對她和我來往?現在,你們又一個個拼命要把她塞給我?為什麼……」
「那是因為——」林薇驀地睜大眼楮,「大家都知道她愛你!」
沈常朗不再說話。
有種說不清的沉甸甸感覺壓在他心中,混合著酒精的燒炙感,一同在他身體里流竄,迅速向四面八方擴展開來,每一寸推進,都夾雜著椎心的刺痛和數不清的疑惑。
他好像看見一個七彩絢麗的漩渦將他拖了進去,但中心里面卻是黑漆漆的,讓他眩暈、灼熱、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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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濤歉意地說︰「我不知道他不會喝酒。」沈常朗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雹信滌用力扶著沈常朗,讓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走進他的房子,「我會照顧他的。」
「好,那我先走了。」鐘濤再看了他們一眼,隨即駕著自己的車回去。
雹信滌把沈常朗放上床,自己坐在他的床邊,看著他醉態十足的樣子。
即使在酒醉中,他依然蹙著眉頭,唇閉得緊緊的。
她的手指無限眷戀、輕輕地撫過他的額頭、鼻梁、嘴唇、下巴……
她是接到鐘濤的電話才趕來的。
來了以後她就發現,其實鐘濤根本不需要她幫忙。他已經拿到了他的鑰匙,安置好了一切,這只是好心的鐘濤為她制造的一次機會。
謝謝你,鐘濤。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沈常朗不安地蠕動起來,他的嘴唇動著,像是要說什麼。
她把耳朵移近他的嘴,「你要喝水嗎?」
不料,他突然翻了個身,用胳膊把她推開了。她一時坐不穩,倒向一邊,頭咚的一聲撞到旁邊的櫃子。
好疼!她抽了一口氣。用力按住額頭。
她望了沈常朗一眼,還好,他不是發酒瘋,隨即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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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陽光透過紗簾照在耿信滌的臉上時,她被這異樣卻又溫暖的熱度和光亮照醒了。
她竟然半跪在床前,頭枕在沈常朗的床邊睡了一夜!
看看表,已經八點多了。她也該去上班了。
沈常朗還在睡,他的面容沉靜、祥和,像個孩子似的。
她感到眼眶有些濕了。偷偷地、像做賊似的,她輕輕低下頭,將自己滿是期待、滾燙、又顫抖的唇,悄悄壓在他的唇上。
她眷戀地輕吻了一下,隨即又怕被發現似的馬上離開,輕聲說︰「我愛你,常朗。」
她找到了洗手間,梳理一下自己凌亂的長發。對著鏡子,她發現額上腫了一塊,一定是撞到櫃子的結果。
她迫不得已地把一直高高盤起的長發放下,讓它披散下來遮住傷痕。頭發很長很長,直垂腰際。她嘆了口氣,他們分離的時間有多久,她的頭發就留了多久。
還好隨身的皮包里有化妝盒,不然她額上的瘀青就不好掩飾了。
一切都收拾妥當後,她走出洗手間。
沈常朗不知什麼時候醒了,半坐著靠在床頭,神色有些迷茫和古怪。
她急忙說︰「昨天你在鐘濤家喝醉了,是他讓我來照顧你。」她指指放在床頭幅上的碗,「我做了解酒湯,喝下去頭就不會那麼疼了。我……去上班了。」
交代完,她就匆匆離開。
沈常朗一手按壓著太陽穴,一手抓著床單,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
她的長發因長年的盤纏而形成自然的波浪,宛如黑緞一般,披在她瘦削的背他的眼神矛盾、復雜、茫然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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雹信滌在伊泰一整天,只要是看到她的人,沒有人不被她的長發嚇了一跳。
她看起來有那麼不尋常嗎?耿信滌模模自己的額額,長發的好處就是可以遮蓋一些痕跡,例如這個。
她一直留著它,因為他曾經無意中說過,喜歡她黑亮、飄逸的頭發。她期待著有一天,可以告訴他,這頭長發的由來。
可是如今,這目標可能難以實現了!
這時,有人敲了她的門,使她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她定晴地看著打開門的男人,半晌,驚喜地喊出來︰「大衛!」
他不在的時候,她是多麼的孤立無援,多麼的身單力薄呀!
大衛從門口沖了進來,抓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不在的這幾個月,立竿到底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