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她們三個,卻好像什麼都沒看到,眼楮迷迷茫茫的,听到金璃的話,瘦小的肩膀劇烈地顫動了一下,而後,又歸于沉默與寂靜。
金璃見她不走,更加惱火,「你還呆著干嗎?二師兄已經被你害得夠慘了啦,求你就放過他,別再來招他了!」她越說越氣,圓睜的眼楮往外噴著火,毫不客氣地發作。
杜微的身子微微蜷縮地了一下,須臾,她抬起眼簾,里面滿盛著淒涼和悲威,讓迎面的畫兒看了,不由地生出悲涼。她低聲地問︰「小師妹病了嗎……」
金璃勃然大怒,她是來驗收成果的嗎?
她火從心起,惡言惡語道︰「不勞你操心!我們成派的事情,跟一個妓女無關!你最好滾得遠遠的,從哪兒來回哪兒去!這里永遠輪不到你當家!」
她惡毒的話語絞痛了杜微已經傷痕累累的心,她的臉色更加透明了,身體微微顫抖,仿佛隨時都會昏倒似的。
慢慢地,她從頸上顫巍巍地拽出一條絲線,用袖中的一塊手帕包了,就在三個女孩緊張的注視中,她腳步緩慢地前行幾步,將它放在方桌上。
她低垂著頭,帶著謙卑的乞求與懺悔,低低地說,「請你們將這個交給小師妹好嗎?告訴她,我從來不知道這是屬于她的。如果知道,我根本就不會來這里。」她緩緩抬起霧蒙蒙,水氣氰氳卻迷惘的水眸,肩膀已縮成一團,「告訴她,我再也不會勾引他的丈夫了,希望他們能相濡以沫,白頭到老!」
她費力地說完,困難地轉過搖搖欲墜的身子,向外走去,風吹過來卷起地上的雪屑,打在身上冰冷襲人。
她環緊自己的身軀,就迎著這風,這雪,一步一步緩慢而去。
她的步伐蹣珊,已完全失去了控制。心底下,她的意識卻異常清醒,她能夠為擲劍做件事情了。這輩子,她得到了他的愛與守護,現在終于可以回報給他渺小的泉水一滴,她的心中已經沒有絲毫的遺憾!
下雪了,一片片飛飛揚揚的雪花飄在她臉上,讓她瞧不清前方的路。
若是在以前,她早已經會無聲地流出淚來,但是擲劍說過,他不要她哭,他不願看到她悲傷的表情,所以她現在一滴淚沒有,只是艱難地走出成派的大門,向山下走去。
小芹,我了解了你的用心良苦,我終于明白你為何豎持不肯和我一起來成派,你應該早巳猜到我會落到何種境地的吧,所以才侖選擇在北京城落戶,待我已無處可去時仍然可以有個地方安身立命。
她默默地想著。
這是她最後腦海中閃過的知覺,隨後,她就陷入了深深的麻木與寒冷中。
群山環抱,冰雪覆蓋的山巒起伏,聲勢浩大而寧靜,一望無際的光潔雪地上,留下了一對縴小的足跡,小小的,跌跌撞撞的,深淺不一的,頑強地印了一路,迅速而無聲地,被飄落的雪花掩埋了……
***
當杜微意外地轉身離去之後,無論是膽小的畫兒,柔和的時音,還是尖刻的金璃,全都愣在原地,像是被攝了靈魂般,無法動彈一下。
她雖然沒有哭泣,但是每個人都清楚地看到她的淚水和無法形容的深重悲傷。
半晌,金璃才勉強地說了一句︰「哼!早走不就沒事了……」她的底氣不足,就連自己也說服不了。
畫兒則像是突然被驚醒似的,一把抓過那手帕包著的東西,向外跑,「小師妹……小師妹……」
***
擲劍跪在冰冷的青磚上,已經近十個時辰,他凝視著對面懸掛的成宗吾的畫像,心中充滿無奈和愧疚。
他絕對不可能娶小師妹,如果霍思昭堅持不肯接受杜微,那麼他也只有放棄掌門的位置。這樣的話,他便是接二連三地違背他視若親父,仰慕崇敬的師父了!
他的內心痛苦不堪。
正當他長跪不起,陷入自己的沉思時,一陣急匆匆的腳步在走廊上響起,」 」的一聲,來人一腳將門蹦開,將他的神志拉回現實。
他還未來得及回頭,一個耳光迎面打得他臉頰火辣辣的︰
擲劍驚愕地瞧著兩眼冒著怒火的成劍俠。
她本來沒有沒什麼病,只是郁郁寡歡,躲在自己的房間里獨自傷神而已,當畫兒闖進她的房間訴說了一切時,她才知道成派在這幾天,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故。
她大口大口喘著氣跺著腳喊︰「你還在有空兒這里發呆!你看看這是什麼?」她將一塊手帕抖開,露出里面的金玉劍,「她走了!她跟我說要祝我們白頭到老,然後就走掉了!」
他的臉刷白了,和成劍俠漲得通虹的臉色正好相反,「這是怎麼回事?」
成劍俠沖上去將他從地上拽起來,拼命地搖撼他的肩膀︰「你還問這是怎麼回事?她一定是听說了你的事情,存心要成全你做掌門的!」她松開已經面無血色的擲劍,流著淚說,「你怎麼會錯過這麼好的姑娘……這周圍冰天雪地,都是懸崖峭壁,她怎麼走……」
擲劍的神志突地亂了,他飛快地跳起來,雙膝因久跪而活動不便,以致他險些摔倒在地。他瘋狂地吶喊︰「杜微……」沖進了雪花飛揚的寒風中。
霍思昭聞訊趕來,皺著眉頭看成劍俠,「發生了什麼事?」
成劍俠流著淚,瘋了似的沖上來,揪住他胸口的衣服,狂喊著︰「發動全派的弟子,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
擲劍發力狂奔,直沖進他們的排房,屋子冷冷清清的,炕上一點熱度都沒有,只有他的幾件衣服整整齊齊地折好放在炕頭。
他轉身帶著瘋狂的驚慌和無以倫比的恐懼,一路往山下狂奔。
她走不遠的,小師妹說她才剛剛離開,她一定走不遠的!
他一遍遍地呼喊,飽含著悲愴和痛苦,「杜微求你回答我,求你回答我!」
空曠的雪峰和山谷間響起了他的回聲,「回答我……回答我……」
他冷得牙齒都在打顫了。她連金玉劍都舍下不要了,下定決心離開他,又怎麼會出聲回應?
他感到心魂俱碎。
瘋狂地將下山的一路積雪發力掀開,他尋找著里面是不是正埋著他的妻子,在漫天飛舞的大雪中,一遍遍挖找著,搜尋著。
沒有!
沒有!
還是沒有!
他完全不能思考了,只是發瘋般的將雪踢散,試圖發現一些她留下的腳印,可白茫茫的雪花早已將所有的跡痕淹沒。
他的呼吸也開始發涼了,時間過去得越多,她就算不往山下走,僅僅是呆在雪地里,也會被生生凍死。
巨大的恐懼將他的心緊緊攥住,仿佛一用力,他的心就會停止跳動。
突然,一塊碎花布出現在雪堆里,他跟前一亮,像溺水者突然發現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用力向下拱開雪層,挖出的是一副瘦弱縴細的身體。
他用盡全身力量抱緊杜微冰冷的身軀,發現在她的胸口,已經幾乎感覺不到熱氣。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他的眼里流出來,迅速地掉在雪地上,「我們回去吧,你不能再丟下我了……」
第十章
杜微靜靜地躺在溫暖的床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她的短發散落在枕上,映著臉色更加雪白,更加透明。
她的神態安詳,在深深的昏迷中,竟然意外地看不到那總是緊緊追隨她的悲傷與哀婉。她更像是睡了,不願從平靜的夢中醒來。
擲劍坐在她的床邊,緊扣著她手腕上的內關穴,源源不絕地將真氣輸送進她的體內,與一股惡寒交戰,想讓她早日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