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他面前,無法忽視他孩子般的笑容。
眼角余光一掃,班里沒走的人全部都在側著腦袋偷听。這可是在陳曦芙來訪後的又一個爆炸性新聞。冷淡女生和活潑熱情的計算機部長!他們以為看到了什麼?正在上演現代版的灰姑娘嗎?
驀地,有一股怒氣沖了上來。瞪著他一臉開心的笑容,身上帶著運動後的熱力,就像是太陽的味道——可是她是生活在黑暗中的,最不屑的就是陽光!
于是,她冷冷地說︰「心領了,我現在很忙。」
常朗讓她過去,卻沒被她的冷漠嚇跑。他繼續地跟在她身後,繼續說︰「你是不是不喜歡吃柚子?我在宿舍里還有隻果和水晶梨……」
雹信滌加快了腳步,穿過走廊,對于他的話語不理不睬。听到他這句話,不知怎地,那股怒火竟轟然燒了起來!他以為他在干什麼?救濟?還是施舍?
她猛地站住。
常朗開開心心地看著她停住,轉過身來,他還沒來得及再說下去,就看到她的臉上掛滿了冰霜,冷冰冰的眼神里有著高傲。
一語不發地,她不知第幾次丟下他一個人走了。
常朗在眾人的目光中站在原地,有些尷尬地握著兩個柚子。
他沒有再追過去。
到計算機部報到的日子到了,耿信滌握著剛批下來的申請書,決定不管怎麼樣也要去看看。或許上次不應該對部長那麼不留情面,他畢竟也掌握著小小的權利,可以決定她的去留。因得罪這些不可漠視的小人物而嘗到的苦頭,對她來說已經夠多了,她實在不應該那樣沉不住氣的。
進了機房,已經有人先到了。
一看到她的影子,常朗馬上熱情地跑過來,接過她的申請書,把她領到一台電腦前。
「這台計算機給你用。」他小小聲說,笑得像個小孩,「里面有我設置的密碼,可以偷偷地打游戲哦,老師那里也查不到!」
雹信滌心中有些不安。她本以為會受到冷遇,本以為他會記著那一天她的無理態度。可是面對他如此燦爛的笑容、熱情的眼神,她怎麼可以把他想象成那種人?
常朗見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還有各種我調試好的軟件。」他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勤工儉學的人怎麼會有時間打游戲?
他卻不知,他越是這樣設想周到,越是會讓她感到不安。
「你慢慢練習吧,我去忙了。」瞅到又有人進來,常朗連忙迎了過去。
雹信滌默默地坐在電腦前,為自己曾有過的黑暗想法感到汗顏。這是一個非常好的位置。由于機器角度的關系,一旦她坐下,寬大的顯示器就會將她遮起來,這樣的位置讓她覺得滿意且有安全感。這也是他特意安排的嗎?
機房里是很安靜的,只听見鼠標和鍵盤輕輕的敲擊聲。這種有些莊重的環境讓她沉醉,緊繃的頭腦只有在電腦前可以放松下來。她暫時拋開了那些不安和汗顏,投入到一行又一行的命令當中。
不知過了多久,眼楮有些酸。她閉上眼楮,撫了撫眉頭,無意中瞟見了腕上的手表。五點半了!她嚇了一跳,五點鐘就該結束了。
她趕快站起來,想看看周圍的人都走了沒有。
常朗正笑咪咪地站在她身後!
她迅速地環視了一下,早就沒人了。這是怎麼回事?她用疑問的眼神傳達著信息。
常朗已經站了好一會兒了,他是想讓她多練習一下,所以先收了其他的機器。可是當他繞了一圈回來後,竟看著她安靜的表情有些失神。面對著那台無知無覺的計算機,她冷漠的臉上竟然顯得那麼柔和又放松!
他不忍打擾她,就這樣一直站在她身後。
「我剛要告訴你時間到了。」他撒了個小謊,關掉了機器,切斷所有的電源。
回頭看她還沒走,他笑著補充說︰「回宿舍吃晚飯吧。晚了會沒有好菜吃!」
雹信滌看著他滿不在乎的樣子,隱隱又有些生氣。他不也同樣誤了晚飯!他在掩飾些什麼?為了照顧她可憐的自尊嗎?她根本不需要人照顧,從來她只靠自己!
「我不住校。」她硬硬地說。
「哦?住家嗎?」他很高興她願意和他說話。
家?自從一踏進這座城市,她就沒有家了。
察覺到她又沉默了,常朗立刻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對不起,我似乎總是提起讓你不高興的事。」他抓了抓頭皮,好脾氣地笑。
雹信滌剛剛險些又克制不住一向引以為傲的冷靜情緒,心里驚訝著他的細心,她開始稍稍明白他一些了,不僅熱情而且非常善解人意。
她誠懇地說︰「上次的事我很抱歉……」
她還沒說完,常朗的臉已經開始紅了,他嘴快地打斷她︰「我這個人一向都是這樣,說風就是雨,從來不管別人怎麼想!所以上次的事是無心的,你別放在心上!」
她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到底誰才是應該道歉的人哪?
不自覺地,唇角有些牽動,雖然沒有真正笑出來,但那笑意已經很明顯了。常朗看得呆了一下,他不知道她也會笑哩,而且這麼快就得到了她的笑容,雖然這個笑容還有些僵硬,但已足夠讓他受寵若驚了。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在想什麼?」他熱情地問。
哦?她抬了抬眉毛。
「那時我在想,這個人好酷哦!」他回憶著說,「而且是那種從人本身散發出的那種酷感,而不是用黑衣服和沒表情堆壘出來的表象。」
是這樣的嗎?很酷?她頭一次听到這樣的評論。
「可是,」他凝視著她有些困惑的眼楮,聲音是柔柔的,「你好像是真的很少笑。」不知為何,他竟然希望能夠了解她,或許因為是她的冷漠和落寞反而激起他靈魂熱情的那一面吧,「笑容可以沖淡你的……」
他還沒有說完,她就匆匆打斷他︰「時間不早了。再見。」幾乎是逃跑般沖出了機房。
「冷淡」兩字哽在常朗的喉嚨中,沒有吐出來。她像縷輕煙,冷冷地來,靜靜地去,一旦靠近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平生從不曾為誰心動的常朗,第一次感到了一絲悵然若失……
接下來的幾天,耿信滌雖然還去計算機房,但是她開始有意無意地躲避著常朗了。悄悄地坐在位子上,準時地起身離去。
常朗有時候刻意地捕捉她的眼神,她卻總是埋著頭,偶爾的對視也恢復了冷冰冰的視線。好像那一次交談只是過眼雲煙,並沒有讓他們成為朋友。
他悄悄地嘆了一口氣,只好也很默契地不再提起。
雹信滌眼楮盯著熒光屏,背後卻敏感地感到,有人在注視她。她下定決心不回頭,不想看見那個男孩烏黑動人的眼楮和火熱的眼神。那個人、那種眼神會讓她不安,好像能熔化她心中的冰川一樣。
「耿信滌?」一個柔柔的聲音,遲疑著從頭上飄過。
她回過頭來,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孩,這會兒正有些驚喜地小聲說︰「真的是你!罷才我看到背影有些像,還不太敢認……」聲音羞澀,漸漸低了。
「有什麼事嗎?」她不記得和她有什麼來往。
「有,有的!」她趕緊說,帶著惟恐被拒絕的神情,「我一直想把我的筆記給你。」說得又快又急,生怕會被打斷似的,「我知道你學習非常好,可是上個月你有三次課沒來,只看課本可能有些難……」
說到這兒,臉已經紅透了。她早就想這麼做了,只是一直鼓不起勇氣。上次那個三年級的男生對她猛追不舍,都是耿信滌出面解圍她才逃得掉,從那時起,她就想為她做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