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異地仰起臉。「是你的叔叔?」
「但願不是。」他嘆一口氣。「我想了好幾天,想不出我該如何去找他,及該說什麼。」她溫柔地撫他臉上、額間憂慮的線條。「如果確定是他,你要怎麼做呢?」關輅閉上眼楮。「給他們從一開始他們就想要的東西,結束這場無謂的爭怨。」「你以為你結束得了嗎?」冰冷的聲音隨著關軫一起出現在房間床的另一邊。關輅和琬蝶同時起身,她自關輅身旁挪開,坐到床側,不想讓關軫看著她和關輅相依相偎而難過。「你不能對別人的隱私表示點尊重嗎?」關輅有點懊惱,不過口氣是平和的。「放心,令晚之後你們可以擁有一輩子的隱私。」關軫把手上的一個大信封丟到床上。狐疑地,關輅拿起來,打開封口,拿出里面的東西。「是爸的遺囑和公司所有權文件!」他大吃一驚。「你在哪找到的?」「媽今天對我說了一些話,我後來回去療養院,在她的枕頭套里找到的。」「她對你說話?」
必軫神色黯淡。「媽掙扎著無法安心離開,因為她不放心我。她的生命已經枯竭了,輅輅。她需要安息。」
必輅雙目劇張。「你胡說什麼!」
「我要走了,輅輅。媽會和我一起走。令後你要好自為之。」
必輅從床上跳下來,他沒抓著關軫。琬蝶跟在他後面跑出房間,奔向他母親的臥室。「媽!」關輅僕倒在躺椅前,顫抖的手模著母親合閉的眼,及似乎帶著微笑在安睡的嘴唇。她已經沒有鼻息,他俯向她胸膛也听不到心跳,按她的頭側和手腕,脈搏完全停止了。他搖搖晃晃站起來,琬蝶立刻朝他走過去,緊緊擁抱他。他也緊緊抱住她,把臉埋在她發中。他沒有哭,只是沉重地抽氣。琬蝶望向他肩後,依稀看見關軫的身影在屋外遠處越飄越遠。她的淚眼模糊,想著剛才在關輅房間,關軫自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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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輅很簡單的為母親辦了喪事。他冷靜得出奇,從頭到尾琬蝶都沒有看見他掉一滴眼淚。他只有見到她,和她在一起時,會流露出脆弱的感情,然也僅是沉默地擁抱著她。琬蝶有時會想念關軫,她臨走前甚至不肯和她道別,令她感到心傷。她對關軫,對她所扮演的另一個關輅的愛,依然存在,那是不能磨滅,或因她的消失,或「他」的死亡而消逝。關輅覺得有如一朵失依的浮萍,他唯一的慰藉只剩下琬蝶。
他終於明白了關軫當初不能接受或承認他死亡的心情。當她動不動就冒出來,雖然明知那是她的魂魄,至少他可以看見她,她是存在的。現在她真的走了,失去她的事實才那麼清楚地刺痛了他。母親葬禮後第二天,關輅召集了一個家族會議,出席的只有他本人,關錦霖、錦霄兄弟,及宋翠宜。關輅拿出父親的遺囑及信封內其他文件,讓他們傳閱過目。三個人都變了臉色。因為關錦棠除了將「雲廬」留給關輅,他名下的銀行存款分別給關輅、關軫兄妹,公司所有的一切,他平均分配,全部給了他大哥和三弟。關錦霖癱坐椅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宋翠宜起身走出了會議室。
必錦霄愣了一陣子後,忽然抱頭痛哭。
「我們沒想到……我們沒有要做到這麼……是我胡涂……關輅,是叔叔太胡涂了……」「是誰?三叔。」關輅平靜地問︰「請你告訴我,你說的『我們』,還有誰?」「姚心妍。」
必錦霖听到這個名宇跳了起來。
「姚心妍?」關輅問。
「是你爸爸從前的一個女秘書。」關錦霄源源本本地說出姚心妍如何在關錦棠婚後對他由愛生恨,先在他們兄弟間挑撥離間,然後出主意綁架關輅,以迫使關錦棠無心公司事務,失去職權。後又千方百計要找出綁架中途月兌逃的關輅,不料引出一連串命案。「這個蛇蠍女人!」關錦霖咆哮。
他弟弟和他對望的一眼中,才明白他們都曾被操縱於同一個女人股掌中。關輅這時最後一片記憶豁然明朗。當年把他從家里哄騙出去的男人,他的確認識他。他是姚心妍的男朋友。他向關錦霄提起這個人。「在美國負責找你的行蹤的就是他。」關錦霄說,然後想起來,愧疚地低下頭。「他前些時還打電話,跟我問起你的女朋友。」「琬蝶!」關輅氣急之下,跳過去一把揪住他叔叔的衣領。「他想對琬蝶怎麼樣?」「他……他想用她來要脅你……」
必輅已經又突然一把推開他,跑了出去。他這些日子都是叫凱文開車去接送琬蝶,但今天她堅持自己到公司來找他,因為他要開會,她下班後要去買些東西。琬蝶雖不高興,可是還是坐了凱文的車回來。她一出超級市場就看到他。她不知道他如何知道她在那,若她下班出來時他便跟著地,何不在她叫計程車前就載她上車?不過他不跟她說話,她也懶得問他。走過停車場,朝電梯過去時,瑰蝶看見了那個人。他從一根大石柱後面慢慢晃出來。她沒有放在心上,繼續往前走。忽然,那個人朝她跑了過來,琬蝶本能地後退,跟著一雙強勁有力的手從後面抱住她。她抱著的購物袋掉了下去,里面買的東西滾了出來。琬蝶全力地掙扎抵抗。但那雙手抱著她滾倒在地上。同時,她听到一聲槍響。坐電梯趕到地下室的關輅,在槍響的同時出電梯。他先看到和另一個人糾纏著倒在地上的琬蝶,然後看見拿槍的人。他立刻認出那張在他夢里出現過無數次的臉。「你!就是你!」
「不!必輅,快走!快跑!」琬蝶大叫。
她掙扎奮力亂踢的腳踢中了緊抱著她的人的陘骨,那人終於松了手,她就手月兌了高跟鞋就朝他頭上砸下去。但他竟是凱文。此刻琬蝶顧不得他了,她轉向關輅,正好那人發射了第二槍,對著關輅。而關輅只顧奔向她,沒有看見。「關輅!必輅!」她尖聲喊,心里也在吶喊,不!不要又一次!不要!
子彈到了關輅面前不及盈寸的地方,忽然停住了。至少在一般人眼中看來,它是凌空煞車似的煞在空中。只有琬蝶和關輅看見它嵌進了關軫的身體。她在千鈞一發之際出現,救了關輅。凶手駭然愣在當場,等他想起來要逃走,凱文已經沖過去抓住了他。
「軫軫!」關輅把妹妹抱在懷里,淚水奪眶而出。「軫軫!」
琬蝶跪蹲在她旁邊,亦淚如泉涌。
必軫蒼白的對他們一笑。「難過什麼?傻瓜。我已經死了呀,只是再死一次而已。」凱文把那人雙手反綁,又綁了他的雙足,將他丟在一邊,也走過來,蹲下他高大的身軀,悲傷地看著關軫。「謝謝你找到了她,凱文。」關軫說。
凱文傾身吻她的前額。
必輅和琬蝶都驚愕地看著他們。
「是你叫凱文去接我。」琬蝶握住必軫的手,淚如雨下。「哦,關……」她住了口,想起她上次叫她的名字,關軫激烈、激動的反應。
「琬蝶。」關軫反握住她。「我愛你,記得,我、永遠愛你。」
「我也愛你。」琬蝶俯身吻她冰冷的唇,排山倒海般的痛苦再次席卷她。
「我也水遠愛你,關輅。」她低語她曾經呼喚過她的名字。
「軫軫……」關輅哽咽不成聲。
「好啦,現在我可以安心走了。」關軫露出幾乎像女孩子的甜美微笑。她拉過關輅的手和琬蝶的,將它們蓋在一起,然後,她走了,永遠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