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接下來的不幸」的歪理發表完,若蘭將雙手往腰上一插,挺了挺小小的胸膛,又將下巴略一上揚,唇畔掛著得意的笑容,模樣十分神氣。
嘿,可見識到她那令人絕倒的尖牙利齒了吧?嗯……這等工夫可是連她自己都佩服得五體投地呢!
昊霆再怎麼也想不到她能扯出這樣奇怪的論調,簡直是顛倒是非!這是個什麼樣的女子?想不到自己不意中竟撿了這麼個無賴家伙,臉皮還真不是普通一般的厚!
可還是一句話——她真的挺有趣、十分有趣!她真有本事能惹得他打心底開心!
「那你打算要我如何負責?」他微笑著問,也想知道她要自己怎麼負這個責。
哦,他當真打算負責啦?若蘭眼楮一亮,心中有些飄飄然,對于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再度感佩不已。
「嗯……這等大事我可得好好兒想個清楚明白……」若蘭煞有介事地搖頭晃腦起來,忽地,她黑眼珠子靈活地一轉,停在昊霆俊逸的臉上,然後扯起一抹詭黠的甜笑。「我說「哥哥」——」她柔膩地輕喊,特意在「哥哥」兩字上頭加柔了語調。
「你現在準備上哪兒去呢?」反正她是賴定他了,他上哪兒她就跟到哪兒。
人家忙,她玩兒,這可是她心里頭中意最好的組合哪!
☆☆☆
風在耳旁呼嘯,但空氣卻不似北方那般干寒,而是隱隱的帶著幾許水氣,撫過臉時也沒那麼刮人肌膚……這就是江南呵!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唐朝詩人杜牧形容得可真好!若在京城,這時節早已讓人寒得打抖,大約也該降霜了;但在江南,這風卻還含著一絲輕暖哩!
若蘭深吸一口氣,欲將這將逝的濕暖空氣品嘗得仔細些,而這吸氣的動作,卻讓她身子自然地向後傾去,穩穩地就貼合在一堵溫暖健碩的厚實胸膛上頭。
嗯,舒服;空氣舒服,這靠背也舒服!
她微揚首,目光溜過胸膛的主人。他正用雙臂環著自己呢!自然而然的,她將頭舒適地枕進這雙堅實的臂彎當中,這讓若蘭滿足地輕嘆一氣——唉,怎一個「舒服」了得呀!
相反于懷中人兒的舒適安逸,昊霆的臉卻繃得死緊。
「別這麼靠著我。」他冷道。男女授受不親,這話她該懂得吧?
似北方寒氣的冷然聲音打破了若蘭在心中營造出的美景,她收住了輕漾在唇畔的如幻笑容,扁了扁嘴,揚首睇著他。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解風情哪,難得這麼舒暢的風配上這麼好的景致,不好好兒享受豈不辜負了?你不懂得享受也就罷了,做什麼拿那種冰寒寒的聲音破壞氣氛?我曉得你的心態,就是見不得別人好是吧?」人家才說一句,她立刻回了十句,一點兒也不甘示弱。
「還有,我這軟玉溫香的肯屈就地靠著你,你合該高興得偷笑才是——」話還沒說完,從肩頭就被一只大掌推離了她舒適的靠背。
「坐好。」
硬生生被推開,若蘭身子立刻不穩地晃了起來,她趕緊抱著馬頸子穩住身體。
「這樣哪坐得好嘛,這馬跑起來又顛又跳又晃的,不靠著你才真是沒辦法「坐好」呢!」她斜睨著眼向身後抱怨,但也沒用,那只大掌比她還堅持。
對啦,他們是坐在馬上頭沒錯啦,可不是像她幻想中的那般——他輕柔地環擁著自己、讓她輕輕枕靠著……根本就是他沒表情地只管策馬疾馳而已!
為了他急著要尋回那個和她相貌一模一樣的妹妹,可憐她忍受著這長時間的顛簸勞苦,還得自個兒想象些美好的景況聊以自娛……唉!
本來打好的主意是要讓他好生忙一忙,但就此刻看來,根本是他已讓自己好生累一累了!聰明一點的話,她該向他「勒索」些銀兩自己快活去才是真,但心里那層自尊心卻又在作怪;既然累都累了,現在就非得要讓他忙過一回才算數,才能平她心頭這股勞頓奔波的窩囊氣。
昊霆的馬已馳了一晌午,如今日頭已微微偏斜,淡金色的陽光灑落在路旁掩過膝頭的長草上,將茵茵濃綠也染上一層薄金。一個轉彎,霍地出現一波碧水,同樣也閃出金色的粼粼波光,恍若一片潑開的金色海洋。
哇——暫拋心頭的怨氣,若蘭瞠大了一雙晶亮的眸子,讓這景色吸引得眼也舍不得輕眨一下。
他們沿著水旁一路馳著,那水波映出的金色光華也一路追隨著,間或有立在岸旁的垂柳掩了大半波光,但那燦然的光彩依然隱約透過枝椏,妝點成滿樹光芒。
這樣耀眼的光彩讓若蘭忽地暈眩起來,整個人有些飄飄然。
好美呵……
多想這馬兒的腳程慢些,讓她能多看看這美麗絕妙的景致,而貪看風景的當兒又怕這一線水脈就要消逝。連日趕路下來,她可見識了這匹名喚「子夜」的馬兒有多能跑、多愛馳騁,而它的主人又有多努力地滿足它——不,根本是一人一馬相互滿足!
但,這可苦了她這難得騎馬的皇格格!
她一向自恃長處無多,就單一個「精神充沛飽滿」傲視整座皇宮里的格格、嬪妃們;但怎知這竟是一種可怕的錯覺!因為她根本不必馭馬,只乖乖坐在馬身上就夠她一路顛簸得難受,而氣煞人的是,在她覺得自己已是氣力耗盡、通身軟乏之時,昊霆卻還沒半絲倦容。唉!若讓人知曉她此時的慘狀,教她將來何以繼續昂首視人哪……
忽地,「子夜」的速度緩了下來,耳際的風聲也不再狂囂,漸漸轉為和順輕拂,然後,馬兒停了。
停了?若蘭眨了眨眼,有些狐疑地四下左右瞧過一回,但除了一汪碧波及連綿水岸的長草外,什麼也沒有。
那,他們做什麼停了下來?
她側抬起頭望向昊霆,想尋求答案,但才一仰首就迎上了他的視線。他的目光直直地停在她身上,仿佛十分專注,可又不像是在注視她,這其間似乎還摻雜了一些怪異的氣氛……大約像是想從她身上研究些什麼。
「怎、怎麼了?」若蘭不自在、有些結巴地問,好像自己有哪不對勁兒了。雖說停在這美景旁完全是稱了她的心意,可她也不希望他突然改變心意,打算將她丟在這無人的美景邊旁呀!
「你不會是後悔答應讓我跟著你找妹妹,而要將我丟在這兒吧?」其實自從她用一堆歪理磨著他答應帶她一塊兒找尋他失蹤的妹妹、又兼作她的保護者後,他就常常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自己,用一種看來有些像是後悔的神情。「告訴你,大丈夫一言既出可是駟馬難追的,你不能反悔!」若蘭趕緊又抬出那套耍賴把戲,先發制人地喊,只因先前他的「若有所思」沒像現在這般銳利、這般惹人心慌。
昊霆沒回話,兀自再將若蘭精致五官上的耀人神采細細看過一回,才收回了逼人的目光,躍下馬來。
「讓「子夜」喝點水休息一下。」他抬起頭對著眼神有些惶然的若蘭伸出一臂,示意她下馬。
其實「子夜」並沒一絲疲憊,這一晌午的行程對它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從前,他讓它一天所行的路程是現在的兩到三倍之多——一匹名駒是需要多讓它馳騁大地,才能真正滿足它欲飛縱山野的想望。所以,讓「子夜」休息全然是一個藉口,真正使他停下馬來的理由,或許是若蘭那純然的快樂神情打動了他,甚至在他還沒真正意識到之前就已緩下了「子夜」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