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太理解。」
她望著我,懷著一種饒有興味的好奇心。
「昂蒂內阿,」我說。
「什麼事?」
「你讓我干的事,我干了。現在,我能向你提出一個請求,提出一個問題嗎?」
「盡避說吧。」
「他在的那個房間,里面很黑,是吧。」
「很黑。我不得不把你一直領到他睡覺的沙發跟前。」
「他睡著了,你肯定嗎?」
「我跟你說了。」
「他……沒有當場就死,是吧。」
「沒有。我確切地知道,你敲下去,大叫一聲跑了,兩分之後,他死了。」
「那麼,他大概不能知道……」
「知道什麼?」
「是我……拿著錘子。」
「的確,他本來可以不知道,」昂蒂內阿說,「然而,他知道了。」
「怎麼?」
「他知道了,因為我跟他說了,」她說,緊盯著我的眼楮,她的眼楮里充滿了令人欽佩的勇氣。
「那,」我低聲說,「他相信了嗎?」
「有我的解釋。他在你的喊聲中認出了你。如果他不該知道是你,那事情對我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她輕蔑地嘿嘿一笑,結束道。
我說過,我距昂蒂內阿四米遠。我縱身一躍,到了她跟前,還沒等我刺過去,我一下子跌倒了。
原來是希拉姆王朝我的喉嚨撲過來了。
同時,我听見了昂蒂內阿威嚴而平靜的聲音。
「叫人來,」她命令道。
轉瞬間。我從獵豹的爪子中掙月兌出來。六個白衣圖阿雷格人正圍著我,企圖把我綁起來。
我還是相當有勁兒的,也很激動。我一會兒工夫就站了起來。我根據拳術的最好的規距,一拳打在一個敵人的下巴上,把他摔出十尺遠去。另一個也在我的膝下喘著粗氣。這時,我最後一次看了看昂蒂內阿。她站了起來,兩手扶在烏木權杖上,含著嘲諷的微笑,觀看著這場搏斗。
就在這時,我大叫一聲,松開了我的犧牲品。我的左臂喀嚓一響,原來一個圖阿雷格人從後面抓住這只胳膊,一擰,使我的肩膀月兌了臼。
我被捆住了手腳,一動也不能動,兩個白衣幽靈抬著我。在通道里,我昏過去了。
第十八章
黃螢
窗戶大開著,蒼白的月光涌進我的房間。
我躺在沙發上,旁邊,站著一個白色的、縴細的身影。
「是你呀!塔尼—杰爾佳,」我輕輕地說。
她把一個指頭放在唇上。
「噓!是我。」
我想撐起身子,可肩膀上一陣劇痛。下午的事情又浮現在我那可憐的、悲傷的頭腦里。
「啊!小家伙,小家伙,如果你知道!」
「我知道。」她說。
我比一個孩子還虛弱。白天巨大的亢奮過後,隨著夜的降臨,是精神上的絕對消沉。一股淚水涌上來,哽住了我的喉嚨。
「如果你知道,如果你知道!……帶我走吧,小家伙,帶我走吧。」
「小點聲說話,門外有一個白衣圖阿雷格人站崗。」
「帶我走吧,救救我吧。」
「我就是為這個來的,」她簡簡單單地說。
我看了看她。她不再穿那件美麗的紅綢長外衣了,身上只裹著一領簡單的白罩袍,一個角稍稍地往頭上拉了拉。
「我也想走,」她憋著聲音說,「我早就想走了。我想重見加奧,河邊的村莊,藍色的桉樹,綠色的水。」
她又說︰
「自從我來到這兒,我就想走;但是我太小了,不能一個人在撒哈拉大沙漠里走。在你之前,我從來也不敢跟來這兒的那些人說。他們都是只想她……但是你,你想殺死她。」
我低低地發出一聲申吟。
「你疼吧,他們把你的胳膊打斷了。」
「至少是月兌臼了。」
「讓我看看。」
她的平平的小手極輕極輕地撫模著我的肩。
「門外有一個白衣圖阿雷格人站崗,」我說,「你是從哪兒來的?」
「從那兒,」她說。
她伸手指了指窗戶。一條黑線垂直地切開了那一方藍天。
塔尼—杰爾佳走到窗前。我看著她站在窗台上,手中一把刀閃閃發亮;她齊著窗戶的上沿割斷繩子,只听得啪的一聲,繩子掉在地上。
她又回到我的身邊。
「走,走,從哪兒走呢?」我說。
「從那兒,」她說。
她又指了指窗戶。
我俯去,我的充滿了狂熱的眼楮仔細看著深井一般的黑暗,尋找著看不見的岩石,小凱恩在上面粉身碎骨的岩石。
「從那兒!」我發抖了,「從這兒到地面有二百尺呀。」
「可繩子有二百五十尺,」她反駁說,「是好繩子,很結實,是我剛才從綠洲里偷來的,剛才用來放樹的。是嶄新的呢。」
「從那兒下,塔尼—杰爾佳,可我的肩膀!」
「我放你下去,」她有力地說,「模模我的胳膊,看它們多有勁兒。當然不是用胳膊送你下去,你看,窗戶的兩側各有一根大理石圓柱。我把繩子繞過一根,轉一圈,讓你滑下去,我幾乎感覺不到你的重量。」
她又說︰
「還有,看,我每隔十尺繞一個大結,這樣,如果我想喘口氣的話,我就可以停一停。」
「那你呢?」
「你到了下面,我就把繩子纏在圓柱上,下去找你。如果繩子拉得我的手太疼的話,我就在大結上休息。別擔心,我很靈巧。在加奧,我很小的時候就爬上桉樹,差不多和這一樣高。去掏窩里的小犀鳥。下更容易。」
「但是,下去之後,我們怎麼出去呢?你認識圓圈的路嗎?」
「誰也不認識,除了塞格海爾—本—謝伊赫,也許還有昂蒂內阿。」
「還有呢?」
「還有……還有賽格海爾—本—謝伊赫的駱駝,馱著他出門的那些駱駝。我牽了一只,最有力的一只,我把它牽到了下面,放了很多草,好讓它不叫喚,在我們出發時吃得飽飽的。」
「但是……」我還在說。
她跺了跺腳。
「但是什麼?如果你願意,如果你害怕,你就留下;我嘛,我是要走的;我想重見加奧,藍色的桉樹,綠色的水。」
「我走,塔尼—杰爾佳,我寧願在沙漠里渴死也不願意留在這兒。走吧……」
「噓!」她說,「還不到時候。」
她指了指那令人眩暈的、被月亮照得雪亮的山梁。
「還不到時候,得等一等。有人會看見我們的。一個小時之後,月亮就轉到山後了,那時候再走。」
她坐下了,一句話也不說,罩袍完全蓋住了她的黑黑的小臉。她在祈禱嗎?也許。
突然,她不見了。黑暗從窗戶中進來了。月亮轉過去了。
塔尼—杰爾佳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她拉著我朝深淵走,我竭力不發抖。
在我們底下,只是一片黑暗了。塔尼—杰爾佳對我說,聲音很低,但很堅定︰
「準備好了,我已經在圓柱上繞好了繩子。這是活動的結。放在你的胳膊底下。啊!拿上這個墊子。墊在你那受傷的肩膀上……一個皮墊子……塞得很滿。你面向石壁。它會保護你不被踫著和擦著的。」
我現在已經很鎮靜了,能控制自己了,我坐在窗台上,兩腳懸空。一陣清涼的空氣從山頂吹來,我感到很舒服。
我感覺到塔尼—杰爾佳的小手伸進我上衣的口袋里了。
「這是一個盒子。你到了底下,我得知道,然後我再下去。你打開這個盒子。里面有黃螢,我看見了它們,我就下來。」
她的手久久地握著我的手。
「現在下吧,」她小聲說。
我下了。
必于這次二百尺的降落,我只記住一件事︰當繩子停下、我懸在又光又滑的半山腰、兩條腿懸在空中的時候,我發了一陣脾氣。「這個小傻瓜在等什麼,」我想。「我已經吊了一刻鐘了……啊!終于到了!得,還要停一停。」有一、兩次,我以為是觸著了地,其實不過是岩石中的一個平面。還得迅速地輕輕蹬一腳……突然,我坐到了地上,我伸出手去。荊棘……一根刺扎了我的指頭,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