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陪我睡好不好?」
冷靜看著小想乞求的小臉,他的臉上流露出不屬于孩子該有的成熟。
什麼樣的遭遇,會讓一個年僅五歲的孩子,露出這般成熟表情!那種像似看透人心的眼神,又透露著什麼訊息呢?她搖頭揮去腦中的相心法,只覺是自己多想了,隱去才浮上心頭的奇想。
她微微一笑,安撫道︰「好,我陪你。」
冷靜拉開小想身上的棉被,躺進他的身邊,才貼近小想身邊,一陣香味襲來。
她之前在庭園聞過相同的香味,原以為是園中的花朵傳來的味道,現在才發現,原來香味是從小想身上散發出來的。
又是紅眼、又是異香,再加上像似看透人心的眼神,小想的身上,套上一個又一個的謎。疑惑才涌上心頭,就被小想貼近的小小身子打散了想法。
小想挪動身子,側頭靠上冷靜的胸口。
冷靜抬起手,在空中遲疑了兩三秒,伸手將小想擁進懷中。
這樣小小的身子……
冷靜的下巴抵著小想的頭時,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不管藏了多少秘密在身上,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小想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
冷靜漫步在蓮花田畔,享受以前從未有過的悠閑生活。她的優閑恰恰與蓮花田內努力工作的蓮農形成對比。
蓮農們從春天開始,忙著照顧蓮苗;到了夏天,蓮花經過兩、三個月的生長後,已開花結果。春天之時,蓮苗初植,先長浮葉,約得第四、五葉後始長立葉,至第三立葉後才開始開花,一花一葉同一藕節,而此時,時序已進入夏天了。
蓮開花時間是在早上五、六點左右,開花時程只有三至四天,且花開後還會閉合。大抵第一天花開至早上七、八點即閉合;第二天開至十點左右;第三天則盛開至下午三點才想害羞地閉合,但此時已有些力不從心,以致花瓣漸趨凋落。
花謝後,約二十天即可采收蓮子,此時時序已進入六月;不過,也有人這時才開始栽植蓮苗。故而,夏天是蓮農們最忙的時刻,忙植蓮、忙采收蓮子,一大早出門,采蓮子回來,然後全家大小忙剝蓮子,真是又累又有收獲的喜悅。
九月的小鎮,蓮農依舊忙碌,忙采蓮子、忙剝蓮殼。有的蓮田蓮花搖曳生姿,好不美麗;有的蓮田殘花落盡,滿地枯黃。
走在蓮田邊,心情卻隨著行經的蓮花田,有著起伏。
冷靜沿著田畔小徑,走回韓烽老家的後院。才踏進後院,就看到小想坐在屋側的搖椅上,抬頭看著天空。
愈認識小想,她就愈感到心疼。年紀小小的小想,就是人稱天才兒童的孩子。他沒有上幼稚園,因此韓煒為他請了教授到家里上課,再過個幾年,韓煒甚至要送他出國讀書。
冷靜曾經質疑他的這種做法,認為他的教育方式會毀了小想的童年生活,但從商伯口中說出的卻是韓煒的用心良苦。
通才教育畢竟不是適合所有的孩子啊!
小想在幼稚園受到排擠,太過聰明的結果,是連老師都不知要如何教起,結果小想只在幼稚園待了短短兩個星期,就在校方的請求下,回家自習。
這樣的結果,受到打擊最大的當然是小想。這個年紀的孩子,誰不渴求同伴呢?小想卻得接受孤獨的成長方式。冷靜走近小想身邊,好奇地問道︰
「小想,你在看什麼?」
「雲。雲的形狀一直在變。」小想仰望著天空說道,他伸出手指著空中的一朵雲。「那是馬,剛剛它還是一只羊。」冷靜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搜尋著天空的多變雲朵。
她不記得自己曾這麼看過天空,天空在她的生命里,只是每一天的開始與結束。它不曾帶給她喜悅,就如同她不曾仔細觀看過它。
「那是一艘船。」小想指著雲馬旁的另一朵雲道。
「它要飄走了。」冷靜喃喃道。
突然揚起的一陣風,將雲馬及小船吹離了他們的視線。
「它們要回家了。」
「回家?」冷靜驚訝地看著小想。他總是讓她忘了他只是個年幼的孩子。
「爸爸說所有的東西都有家,我們不能自私地留下它們,不讓它們回家。」
若說小想的話讓她驚訝,那韓煒話中的包容,更是讓她對他為之改觀。
「所有的東西都會有家嗎?」冷靜望著飄遠的雲低語。那她的家呢?
「阿姨不喜歡這里嗎?」小想突然開口,表情有著探索。
「喜歡。阿姨很喜歡這里。」她喜歡這個老式宅院、喜歡讓她全然放松的自然環境、喜歡住在這里的人……這里的一切她都很喜歡。
「那就把這里當家吧。」小想的表情十分成熟,像是主人在安撫客人的情緒般。
「小想,你怎麼……」冷靜瞠目結舌地看著小想。
小想的表情有著坦然、有著等待,更有著一絲緊張,他直接回視冷靜的視線。
「你……小想,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冷靜從小想的眼中,找到了這令人吃驚的答案。
「阿姨會怕嗎?」
冷靜從小想臉上,看到數日前他自夢魘中驚醒後同樣的驚慌。就像他在等待的不是他人的認可,而是直接的拒絕。
如果他不是這麼聰明,或許他就不會懂得他人所表達出的拒絕;如果他不是擁有這種能力,那麼他的聰明,或許較能快樂地揮灑。
可是老夭卻殘忍地將這兩種天賦都給了他。
冷靜腦中突然浮現六歲那年,董珍珍那鄙夷又輕視的拒絕;那時的她,是如此的痛苦不解啊!那時的她,與現在的小想重疊在一起;那時的她,找不到願意擁抱她的那雙手,而現在的小想……
冷靜轉過身,將小想擁進懷中,就像也在救贖自己般,緊緊地擁著他、緊緊地擁著!
就像也在救贖自己般……
***
遠方的落日,將雪白的雲朵染成熾人的紅。
繁華的台北城,在夕陽的照拂下,仿佛燒了起來般。滿天空的紅、滿城市的紅,落入眼中的一切,全都映照著紅光。
韓煒面向著玻璃帷幕,視線落在遠處的天空,耳邊听著商承的報告。
「董老已經展開行動,與我們合作的數家公司,都傳來董老與他們接觸的消息。他們在問要做何反應?」
韓煒垂下眼簾,低垂的眼中閃著令人難解的神情。
「要他們隨機應變。‘韋克企業’這幾天就會公布最低標是誰,還有幾家公司也都會陸續開出得標者,董老很快就會察覺到自己被騙了。」
商承點點頭,接著道︰
「調查室傳來消息,董氏企業近期大量購進制作材料,顯然認為自己是穩定得標。如果這些工程他全失手,依董氏的財務狀況,可能撐不住。」
「董老太相信宇文給的消息。如果他老老實實地做生意,不可能所有的工程都失手。」韓煒轉身面向商承說道。他並無意搞垮董氏,只是想拿回董老手上所持有的藍星股票,但董老顯然打算將自己的公司送出去,如此的行徑,只讓人覺得可憐。
「少爺,接下來要怎麼做?」
「要財務部注意藍星企業的股票。如果發現董氏開始釋出藍星的股票,不管多少錢,一律買下。」
「是。那少爺是否有意收購董氏企業?」商承接著問。商場就如戰場,一不小心,瞬息間就可能被敵手殲滅。
韓煒的表情瞬間顯得有些難測。
「不,我不打算收購董氏。董家再怎麼不是,畢竟還是將冷靜撫養長大,我不想讓冷靜難做人。」
韓煒聲音中隱含的溫暖,讓商承不由得往他的臉上仔細端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