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場婚姻,就像一出鬧劇。
結婚當天,董珍珍像在宣告所有權般,又是警告、又是威脅地要冷靜別高興得太早,因為這場婚姻很快就會結束。
她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冷靜幾乎想出口反駁她,但生性的冷淡讓她選擇靜默。
董珍珍以為自己的威脅達到目的,高興地甩頭離去。
她該高興嗎?
望著董珍珍的背影,冷靜只覺得茫然。
斑興什麼呢?高興自己嫁給一個家財萬貫的富家子弟?高興自己嫁給一個英挺俊帥的男子?還是高興這場只維持一年的婚姻……
這些值得她高興嗎?
或許她是該高興,畢竟因為這樁婚姻,讓她得以月兌離董家的掌控。是的,她應該要高興;為了一年後的自由,她是該高興。
但為何心中會有淡淡的哀傷呢?
她的婚禮沒有白紗、沒有鮮花,甚至沒有親友的道賀,簡單的一道結婚登記,就是她婚禮的全部。一對新人及兩個證人商承、董珍珍,沒有人帶著笑意,只有戶政事務所的小姐帶著濃濃的祝福,說著幾句真心的恭喜。
她大概是希望她的喜悅能傳達到他們身上吧!
冷靜搖著頭苦笑。可惜在場沒有人笑得出來,就算是敷衍的回笑,也吝惜給與。
一結束登記儀式,韓煒送她回到他的公寓後,便留下她和董珍珍,自己又趕回公司主持會議。
這就是她的丈夫,至今還未和她對上一句話的男人。
冷靜低下頭看著手指上的陌生戒指。
俗麗的大鑽石,顯示韓煒的大方,卻也清楚地表現了他對她的感覺。
貪圖富貴,是他對她的唯一想法嗎?
她的嘴角揚起一道笑容,笑意卻不曾傳到眼中。
不管他如何對她,這是自己所選擇的,不是嗎?就讓他們的婚姻維持這種方式吧,如此一年後離開,她也不需帶有任何感覺。
這樣很好,真的很好……一顆淚水悄悄滑落,靜靜地在她的手上漾開。
為什麼要哭呢?
她該高興的,她該為即將獲得自由而喜悅的,所以這是快樂的淚水,這只是快樂的淚水。
她這麼地說服自己,嘴角甚至露出快樂的笑容,但心里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卻十分清楚地告訴她,自己曾經希望借由婚姻來得到溫暖的想法,已經無法實現。
再也無法實現……
***
商承垂頭喪氣地跟在韓煒身後,一路嘆息地走進韓氏企業。而韓煒無所聞般,腳步沒有一絲遲緩,直直地踏入總裁專屬電梯。
一進到密閉的空間,看著韓煒不為所動的背影,商承忍不住又逸出一聲嘆息。
「唉!」重重的哀嘆,在小小的電梯里回響。
始終沒有反應的韓煒,終于回頭看了一路哀嘆的商承。
「我以為今天結婚的是我。」
商承遽然抬起頭,看著終于回應的韓煒。
「少爺,這樣丟下少夫人好嗎?」
「哼!」韓煒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有什麼差別?」
「至少……至少今天是您的大喜之日,陪在新娘身旁是——」
「你不是反對我娶冷靜,怎麼又要我陪她?」
「少爺,話不能這樣說,你沒看到少夫人一臉孤單的模樣,看起來好可憐。」想到冷靜孤獨地置身在陌生的環境里,商承的同情心再度泛濫。
「我是沒看到。我只看到她一臉冷冰冰的表情。」
「那……那是她假裝的,她其實很狐單、很寂寞的。」商承急忙為冷靜澄清。
韓煒定定地看著商承,半晌,他語帶肯定地開口︰
「說吧,你又做了什麼?」
「什……什麼?我沒有,我沒有啊!」商承臉上有著被逮到的慌張,結結巴巴地開口否認。
「商承!」韓煒驟然壓低的語氣,帶著濃濃的警告。
商承咽了口口水,低頭閃避韓煒的怒目。
「真的沒有——」
「商承!」韓煒再次警告,語氣也揚起怒意。
「當!」電梯門適時打開,救了商承一命。
商承松了口氣,語氣過度輕快地道︰「少爺,頂樓到了。」
「正好。你跟我進辦公室,好好地解釋。」韓煒一語打散了商承自認的好運。
「少爺……」
***
韓煒低著頭看著商承調查的有關冷靜的資料。
短短不過數張的資料,寫完她十七年的歲月。而多數皆在描寫她在董家所受的不平等待遇。怒罵、責罰、輕視、忽略……
腦海中浮現一個年僅六歲的小女孩,被帶進陌生環境的瑟縮身影,而迎接她的卻是充滿鄙視及怒罵的董家人。
那時的她,肯定是無所適從吧!
韓煒翻動著幾張照片,除了第一張孩童模樣的冷靜是露出甜美的笑容外,其余照片的她,皆面無表情地看著鏡頭。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表情越發冰冷。最後一張,顯然是在無意中拍攝——
她低頭看著一名小女孩,表情有著無措及驚慌。
韓煒定定地看著照片許久,才移開視線,將注意力移到最後一張資料上。一張影印的法律契約,一張簽有董老名字,言明不再過問冷靜生活的契約。
這就是她同意結婚的原因?為的是一年後的自由?
韓煒目光深沉地將視線移回照片上,望著照片中表情無措的冷靜,許久、許久……
「少爺……」商承苦著臉,看著面無表情的韓煒。
早知道就不要多事地去請人調查冷靜的資料了,這會兒發現冷靜一點陰謀也沒有,卻害得自己得面對少爺的怒火。
原是看了冷靜的資料,覺得她身世可憐,忍不住開口替她求情,想不到……
唉!他這張嘴,總有一天會害死他。
「商承。」韓煒突然開口,表情若有所思。
「少爺?」
「我突然覺得你說得有理。今天是我結婚的日子,我應該陪在新娘的身旁。」
「少爺!」商承驚喜地看著韓煒,嘴巴幾乎笑得咧到耳邊了。「你終于想開了!我就知道少爺不是那麼狠心的人,新婚日嘛,新郎就該陪在新娘身邊才對,這樣的婚姻才會幸福。少爺幸福,我們做屬下的也就幸福;我們做屬下的幸福,也才會替韓氏賺更多錢,讓大家都幸福。所以,你幸福,我們幸福,大家都幸福——」
「商承。」韓煒抑下回中的嘆息,開口打斷商承一個接著一個的幸福。
「少爺,你有什麼吩咐?」
「閉嘴!」
***
滿室寂靜,陽光透過白紗窗簾,灑下細細金光。細絲般的光亮,喚不醒沉睡的人兒,床上的人兒側躺著身子,柔荑置于臉旁。清醒時冰冷的面容,此刻正因熟睡而露出淡淡的笑意,像個孩子般無邪。
韓煒佇立在床邊,低頭看著冷靜微揚的嘴角。
這麼高興嗎?是夢到什麼呢?還是,因為離開了像是監牢的董家?
想是後者的可能性較大吧。
韓煒伸出手,輕柔地撫上自己新婚妻子柔細的臉龐,動作溫柔得像怕打斷她入眠好夢。
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像不引人注意的平凡女孩。
安靜、不多話,身上的黑色洋裝,讓他想到參加喪禮所穿的喪服。一頭黑發往後梳,整整齊齊地束在腦後,冷漠的表情像是泥塑女圭女圭一樣,臉上沒有一絲牽動,甚至在听到她的婚姻大事時,她也只是輕微地張大眼楮,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這樣的女孩,一點也引不起他的興趣。
原以為自己會漠視她,直到一年的婚姻關系結束,卻沒想到短短的幾張報告,就打散了他原訂的計劃。
可憐她嗎?
不,不是可憐她,他看過更多社會現實的一面。適者生存,本就是理所當然,他不會、也沒那麼多的同情心去做無聊的關懷行為,可是照片中無措的她,卻觸動了他的心靈。那一刻,他沖動地想認識更多表情的她;不過,他從不是個沖動的人,決定想深入了解她,全因為她和董老簽下的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