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為對的思想,如今卻顯得如此可笑而幼稚。
是自己把兩人推到如此地步。是自己的沉默,將東方綦的心逼至恐懼邊緣。為尋求一個可能的答案,他將心剖開放到她面前,但她卻——
她卻狠狠地丟回他臉上,任意地踐踏他的感情。
他一定很難過吧?
想到此,佟芷不禁有些心痛。
如此幼稚的自己,如此幼稚的舉動,但東方綦卻仍堅持說愛她,一點也不在乎,或許該說他讓自己顯得不在乎,不在乎他的感情被如此輕忽地回絕。愛情是佔有的,從母親的強烈反應中,她得到這個答案,但東方綦卻願意在獨佔的想法下,強迫自己放慢腳步配合她的步伐,只為讓她不再恐懼愛情。
她是如此自私。認真分析後,她突然發現東方綦為她做了多少事;他強迫自己放慢腳步,只為讓她相信愛情;在自己的要求下,他在陌生人面前,不再表現親密;甚至還必須強迫自己收回滿腔的愛意,只因害怕嚇著她……
她是如此幸運能擁有他的愛,而她卻連回報他相同的感情也不願意。佟芷伸手撫著頸側的傷疤,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愛他,好愛好愛他。但她沒有勇氣在他面前承認。
每當她想出口說愛他時,她的眼前仿佛就看到母親用刀刃抵著她的脖子,向父親哭喊著、口中叫著︰「我愛你,我愛你啊!」
案母陳尸在客廳的景像,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母親的愛太激烈,在求不到丈夫的愛情時,她不惜玉石俱焚,完全忘了她還有一個年幼的女兒。
在午夜夢回時,當她被惡夢驚醒,當她心中滿是感情卻不敢宣泄時,她會恨起她的母親。是母親的愛讓今天的她不敢談愛,是母親的愛讓她無法安眠。
但在同時,她卻也恐懼自己會步上母親的後塵,怕自己會愛得太深,而無法自拔。
她無法擺月兌恐懼,東方綦卻說要和她生個孩子。
想到他曾說希望兩人能生個孩子,波濤洶涌的心涌上淡淡的甜蜜。生個像他的孩子,有他濃密的黑發,俊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甚至是那剛毅固執的下巴。
他一定會很愛這個孩子的。佟芷想到他曾多次拉著她拜訪台北郊區的孤兒院。
第一次與他到孤兒院時,她還曾被孩子的熱情嚇到。孤兒院里的孩子顯然都認識他,在他停下車才打開車門時,一群孩子,或大或小,或男或女,全蜂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口中不斷地喊︰「東方綦叔,東方綦叔……」
甚至有個小女孩在他們來了之後就要求他抱,一直到他們離開前,才不舍地離開他的懷中。或許是知道東方綦不久便會再訪,她倒也不吵不鬧,只是不斷地高呼︰「再見、再見……」
在他和孩子玩成一片時,她由修女口中得知,孤兒院的這塊地原是朝陽集團買下要興建新廠房的,但東方綦在一次的視察中發現此地原是孤兒院後,便打消在此蓋廠房的念頭,轉而尋求其它廠址,還將此地捐送給孤兒院,並每月提撥一筆費用做為孤兒院的生活費,他甚至還為孤兒院的孩子設立一筆教育基金。
以往她處理孤兒院的事情時,都以為這只是公司的節稅手段罷了,從沒想到原來東方綦並不只做表面功夫,他是真的愛孩子,關心孩子的未來。這份全新的認知,讓佟芷在喜悅之余更感到羞愧。
孩子嗎?想到為東方先生一個寶寶的念頭。愛孩子的他,一定不會像父親那般厭惡孩子,他一定會很疼很疼孩子吧!
佟芷發現,頭一次在她想到父親時,心中沒有怨懟;對父母的恨意,已慢慢被東方綦的溫柔消弭,只剩下淡淡的哀傷。
愛孩子的綦,不會像父親那般,而她,也不會像母親……佟芷的心在這個想法下逐漸平靜。
是啊!他們不是她的父母,他們一定會幸福的生個孩子,幸福的在一起。
當自己擺月兌童年的陰霾,不再為父母心痛時,佟芷突然發現她其實並不那麼排斥婚姻,反倒開始在心中建構起東方綦和她的未來。
「綦如果知道我已經想開了,不知道會有什麼表情?」佟芷喃喃地低語,腦海中又涌起東方綦的面容。「綦,我好想你,好想你,你怎麼還不回來呢?」
佟芷擁著被,趴伏在東方綦的枕上,想象他仍在身邊,而不是身在遙遠的法國。
「不知道綦現在在做什麼?」佟芷望著窗外逐漸亮起的晨曦,她慢慢沉入甜蜜的夢鄉里,夢中的她已等到東方綦,正享受他溫暖的擁抱。
「綦,你回來了……」佟芷的臉上露出笑容,睡得更沉了。
☆☆☆
東方綦突然抬起頭看向窗外,他好像听到佟芷在喚他。
「東方先生!」法國的工程師喚著失神的東方綦。
「抱歉,你繼續說。」東方綦回過神,將注意力移回手中的設計圖。
「這個地方就如您要求的……」工程師的聲音慢慢自東方綦耳里淡去,他怔愣地看著眼前的設計圖,視而不見地望著它,已分散的注意力再也捉不回來。
「東方先生,東方先生……」工程師連喚了幾聲,對這個面對工作一向拼命地如同身後有猛獸在追趕的商業巨子也會失神,感到好奇。
自怔愣中猛然清醒,東方綦看著眼前的工程師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身處在法國的分公司里。
「對不起,我可能是太累了,我們能否下午再繼續討論呢?」
「當然可以。」工程師起身收拾桌上的設計圖,轉身便要離開,「那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您了。」在工程師的關門聲響起前,東方綦的心緒便已飄遠,飄回遠在台灣的佟芷身邊。
「佟芷……」東方綦自語的低喃。
佟芷回到台灣也有一個禮拜了,獨留法國的他常在午夜夢回時,因模不到身旁的溫暖而猛然驚醒,才想起佟芷身在遙遠的台灣,和他隔著汪洋大海彼此想念。
佟芷,你想我嗎?常想在和佟芷通電話時如此開口問,卻每每被自己硬生生地咽下口。
安靜的佟芷、迷糊的佟芷、大笑的佟芷、害羞的佟芷……他喜歡佟芷的每個面貌,也不懷疑自己會愛她一輩子,但有時,他會恨起她的無情,她的毫無回應。
是自己強迫她走進這段感情沒錯,但初時不要求回報的付出,卻已逐漸被自己充滿愛戀的心給擊倒,開始希望她有所回應,就算是一句話也好,但沒有,什麼也沒有……
她愛他。他可以從她的眼中看到這個答案,但她從不試圖表現出來,就好像若她主動求愛,會遭到什麼傷害似地。
他從不知道自己是會要求用言語表達愛意的人,但在和佟芷交往後他才知道,原來他也無法免俗,他希望從她口中听到那句魔法之語,短短的三個字,卻可以讓他快樂得像飛出外太空又落回地面。但她不說,她從不曾開口說過任何事關情愛的話題。
好吧!他可以等,等她想開了,等她終于相信他的感情。
但那一天,當孤兒院的修女問他,他打算什麼時候和佟芷結婚,生個屬于自己的孩子時,他沉默了。
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身上流有他的血液、他的基因,更可以讓佟芷相信自己和她的父母不同;這個想法,讓他在出國前買了一只訂婚戒指。東方綦從口袋中掏出一只紅盒,打開看著他精心挑選的戒指,但戒指發出的耀人光芒,卻像在嘲笑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