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你哪一天被你男人強迫的?」他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在什麼地方?快告訴我,小瑤!」
一個念頭已然在他腦海里形成,所有的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當日在小湖邊,她仍是處子之身,隔天便昏迷了十幾天,只有一個可能——
那晚在山洞里的女子是她,如此推算,那她懷孕的日期便符合了,而孩子也確確實實是他的骨肉。
連君瑤實在無臉在他面前說這件事——事實上她從未向人提起過那天的細節,就算干娘也只知道她是被人強迫的,但他一直催著她要她說。
「是……是我們在湖邊認識的那天,媚姨她一早趕我出門,不準我回家過夜,于是我只好在山洞里將就一晚,那山洞下面是片墓地,平日沒人會經過那里,除了娘和我外,沒人知道那里有個山洞。我走了十幾年,從來……但那晚,那人不知為什麼……」她嗚咽著,止不住淚如泉涌,再也說不下去那改變她一生的事。
凌洛風如遭五雷轟頂,心恍似被人挖開了一個大洞,臉色頓時煞白得驚人。
怎麼會這樣?他一直以為自己當晚在山洞里強佔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沒想到竟會是……
「小瑤……」他心疼地將她圈進懷里,無限憐惜地用手輕撫著她的背,連吸了好幾口的氣,才能平順喉嚨間的酸澀,勉力壓抑下自己的心痛,柔聲安慰她。
這樣溫柔的撫慰將她的情緒逼至極致,連君瑤忍不住痛苦失聲,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止也止不住。
她一聲聲的嚎哭就像一把把的利刃般狠狠戳擊著他的心房,凌洛風沉痛地閉上眼讓她盡情宣泄,直待她慢慢平靜下來才輕輕抬起她的頭。
「你一定很痛恨……那個人吧?」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是的!」連君瑤點點頭,低低地訴說起那從未向人傾訴過的苦,「因為他,我不知受盡了多少折磨!這幾年來,我從不敢在人前抬起頭來,鎮上有些人一看見我,便會吐口水,有些小孩還會朝我扔石頭,他讓我變成一個下賤的女人!」
就算砍他一刀也不可能讓他這樣的痛——他竟讓她受了這麼多的苦!凌洛風緊緊抱住她,「不,你不下賤!」
「我更恨他的是,他讓我知道我是個的女人!他讓我在你面前自慚形穢,一直覺得自己虧欠你良多!不過,我最恨他的是他讓我的兩個孩子身世不清不白,以後他們不知道要怎麼過?」還有,她沒敢說出口的是,她最最恨他的是他讓她永遠永遠配不上她心愛的人。
「不,你不是那種女人!以後永遠不要這樣說自己!」他埋首在她發間哽聲道,幾乎喪失勇氣告訴她他才是罪魁禍首,但她已受此煎熬這麼多年,他若再不為她卸去這深深植入心房的罪惡感,那他就不是男人了!
「小瑤,如果我告訴你那晚的那個男人……是……是我,你會不會原諒我?」一生之中,他從未這樣卑微過。
她瞠目瞅視他良久,才道︰「你別跟我開玩笑了,你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種事!」
凌洛風扒扒發麻的頭皮,「你听我說,那晚我去你家時,楊春媚……」
听他說完後,她呆住不能動彈,半晌才掙月兌出他的懷抱。
「小瑤!」他痛苦地低喚,聲音里含著哀求,懸在半空中的雙臂頹然落下。
連君瑤搖著頭退到床角。
原來她不欠他什麼!
或許在世人心目中,她仍是個婬穢的女人,但在他面前,她根本無須愧疚!
是他造就了她如今這樣不堪的境況!
原來,這些年,她愛的跟恨的竟是同一個男人!多麼的諷刺呀!
他們就這樣各據一角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室內靜得只听見他倆的呼吸聲。
終于凌洛風抬起頭,嘶啞著聲道︰「剛才听干娘說這事時,我曾暗自發誓要將欺負你的人渣碎尸萬段!小瑤,你可是要我這樣?只要你說一聲,我絕無怨言!」
連君瑤渾身一震,抬首對上他交集著痛苦、自責、愧疚的臉龐,急聲道︰「不!不要!我沒……沒要你這樣!」
凌洛風深濃的目光凝定在她毫無血色的小臉上,半晌,才輕聲道︰「你還是一樣的善良!」他把她抱起來,讓她躺下,自己也跟著鑽進被子里摟住她。
連君瑤僵著身子躲避,「我,我想去和小桐小巧……」
凌洛風止不住苦笑,卻更堅決地摟緊她,「既然你不要我的命,那我就用這條命來保護你!」他低回著聲音續道︰「放心睡吧!我答應你,這輩子,除非你願意給我,否則我不會再強迫你了!」
棒了許久,他又在她耳畔徐柔低語︰「小瑤,我會給你時間原諒我。終有一天,我與你會是真真正正名副其實的夫妻!」感覺到她渾身震了一下,他握住她的小手,與她十指交纏。
「相信我,咱們會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
第十章
凌洛風馭著疾風在黑夜里狂奔,無法遏止的錐心之痛聚集在胸臆間。
不知不覺中,來到西香樓外,他想起她淒然絕望地在這里度過了一個月,然後他無情的羞辱逼她走上了絕路。
仰天悲吼了一聲,他躍離飛奔的馬背上,在半空中狂亂地擊出數掌,幾棵竹子應聲而倒。
仿佛要回應他似的,天邊驀地響起一記悶雷,暴雨隨之驟然而下。
也是在相同的雨夜,他強佔了她,令孤苦無依的她在傷心欲絕的情況下倉惶無助地在雷雨中奔逃……
她淒苦地告訴他她的身子髒了……絕望地求他休了她……
縴弱的她懷著他的孩子彷徨無依地走向茫茫前路……含悲帶苦地為他扶養一雙小兒女……
柔弱孤單的她受盡世人的白眼和欺凌,暗中不曉得吞下多少的血和淚……
而這一切竟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全都是他!
驀地,胸口一悶,一口腥濃的鮮血自他口中噴出,染紅了白緞罩衫,但揮出的手勁依然氣勢不減!
她悲傷哀絕的小臉在他腦海里盤旋,撕心裂肺的悲泣聲在他耳朵里回旋……
為什麼會是她?為什麼要是她?
他情願摧毀世上的一切,也不願傷害她啊!
☆☆☆
正在巡夜的清叔,耳朵靈敏地听見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嘶吼聲,那凌蓋雷雨聲道吼聲恍似受傷極重的野獸所發出的。他的心一凜,忙策馬循著聲音尋過去。
來到西香樓的附近,入目的景象令他駭然驚呼——「少爺!」
只見滿目蒼夷,一片竹林被擊倒了大半,少爺在雷雨中施展輕功飛奔疾走,只是全亂了章法,倒好像是只被困住的野獸,身影飄來蕩去仍困在竹林中心,一身的白衣全被鮮血染紅,狂亂的擊掌方式……
這分明是走火入魔了!
清叔大驚,忙騰起身軀飄到再度口吐鮮血的少主人身旁,快速地伸手封住他的穴道,隨即提起他往勒大夫所住的舒雲閣狂奔而去。
☆☆☆
次日,連君瑤醒來時,天仍下著雨,听小青說,這雨原來下了一整晚,還打了好幾聲雷。許是昨晚的一番折騰將她整個掏空了,她竟毫無所覺地一覺到天明。
至午後,連綿的大雨才稍過,就來了兩個叫她喜出望外的客人。
她忙放下手中的經書驚喜地迎出門,「娘,小智,你們怎麼會來這里?」
李大嬸抱住兩個撲過來的孫兒,邊笑著,邊答道︰「是少莊……洛風堅持要留我們住下來,他要我們往後就長住在東園里,好跟你和小桐小巧作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