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淪在悲痛之中,她的一言一語就像利刃一樣,一刀一刀劃破他的心坎。
淚止住了,血卻汨汨而流,在心里流成河川,形成湖—點一滴地凝聚他的哀慟。
「你更無法救出父母,讓他們慘死在Black的手下。」打從心底發出抖顫,一個黑洞在他體內擴張,僅存的光明也被吸進去。
她的聲音理應充滿溫度,怎麼能令他的血凝成冰塊?
他的戰栗都一一傳到她的身上,但她知道他仍然需要空間,再脆弱的他也可以自己站起來。
橫豎早晚要痛一次,就讓他狠狠的痛一次吧!
由她來當劊子手比誰都適合,因為她不許任何人傷害他,既然他這麼愛自我虐待,她就如他所願好了?
「是我……一切都是我……」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近乎低喃。
驀地,他一把推開游心澄,搖搖欲墜的身體靠著牆壁緩緩爬起來,半垂的臉露出瘋狂的大笑,那笑聲是她這輩子听過最可怕、最難听的笑聲。
抽搐的呼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狂嘯,根本不可以算是笑聲。
很冷,是滲進骨髓內的冷,游心澄全身起滿疙瘩,就連面對她最大的恐懼,她也不曾如此失措,更不會亂了分寸,但看著受到她嚴詞指責的穆佑嵐猶如瘋癲失控一般,她突然不再有把握,不禁懷疑自己是否下藥過猛。
他變得可怕,那雙好不容易再顯現對生命渴求的眼眸又再獨剩死寂。
「除了自責自怨,你的草包腦袋里還有別的嗎?」仿佛一放手,就會失去他,游心澄撲到他身上,完完全全的緊抱著他。
「不是全世界都在唾棄你,至少我不會。」就連游心澄也在懷疑,那溫柔的嗓音是從哪里來。
她也在微抖,對自己愛的人剖開心扉也是她的第一次,她是天不怕地不怕,但這種不接受的恐懼卻有辦法蠶食她自以為無敵的自信。
罷從天堂墜進地獄,天使竟然告訴他,他還在天堂里,他可以相信嗎?
他瞠大眼,張著嘴,愣愣地凝望著她。
不習慣夾雜著感觸與渴望的雙眼瞪視,她別開臉,不敢對上他的眼楮。
「別像只呆頭鵝般瞪著我,我是不會可憐你的,敢做敢當大丈夫,做得出就要有承擔的勇氣,無論是對或錯。」游心澄渾身不自在,別扭地撇撇嘴,不願承認對他的關心。
一股暖意流入體內,她如同熊熊的太陽,可以驅走黑暗,融化一切。
「我是想承擔,卻被你阻止了。」他苦笑著,心底的陰霾不再驅之不散。
「你他媽的辦法,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是聰明人,在錯的時間做對的事是笨蛋,在龍天承氣憤的時候找上他根本就是找死。」游心澄一把扯著他的衣領,怒氣沖天。
「我是真的該死。」穆佑嵐更是無奈。
「你——」面對這種冥頑不靈的悲觀主義者,游心澄為之氣結,稍稍順了氣,松開他的衣領,壓下想捏死他的沖動,才繼續說︰「可惜我看不得你自白去葬送,你沒道理把Black的罪一並扛在自己的肩膀上,自我看上你那一刻開始,你就是我的,所以很多事情由不得你。」
她的霸道很可愛,令他霎時有股被擁有的。
「你干麼不做聲?」見他不語,擔心他又胡思亂想心澄捧著他的臉,硬逼他看著自己。
他的眼楮……
一個對愛渴求的影子在他的眼瞳內映出,那是誰?不就是她。
她有這麼饑渴嗎?
帶著有如小鹿亂撞的心,她本能地輕輕踮起腳尖,慢慢貼近他,讓兩顆狂跳的心一起和奏。四片唇瓣的距離越來越接近,四瓣眼瞼緩緩地閉上
似過了一世紀,預期中的溫熱並沒有降臨。
他怎麼了?還不明白人家的暗示嗎?
等了又等,狂亂的心跳牽動著緊閉的眼瞼,不斷微微顫動,掙扎在開與闔之間。
呼吸越來越急速,刺激心跳的溫熱氣息不斷打在她的臉上,終于,她拚出最大的力氣,睜開抖得快僵了的眼瞼。
奧?有沒有搞錯了!
她深深呼了一口氣,瞪著面前那個緊閉雙眼,等待她送吻的男人,只能極力控制那股要捏死他的沖動。
似過了一世紀,穆佑嵐終于捺不住好奇,要看看那小妮子在搞什麼。
張開眼,一張微慍的臉就在他面前不到五公分的距離,他幾乎是反射性的後退數步。
說是微慍可能太含蓄,她的眼楮簡直要冒火了。
「你怎麼如此小氣?你是男人,不可以主動點嗎?」游心澄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他的鼻尖,很不淑女地大吼道。
「我該主動什麼?」意識到剛才自己竟然迷亂地等待她的吻,穆佑嵐困窘之余,立即裝傻想避開尷尬。
「你剛剛明明想親我的!」她才不讓他打哈哈的混過去。
「是你太會幻想而已,我為什麼要親你?」他干笑一聲,很不上道的反問。
「因為你喜歡我。」游心澄認真地瞪著他。
是他最害怕的眼神,沒有偽裝,坦率而純真,令他無地自容。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喜歡你?你的身材?樣貌?個性?我看不出你有令我另眼相看的特質。」是的,她有哪一點值得他……喜歡?在腦海里艱澀地尋出這兩個字,他實在不願承認,一個要身材沒身材,要樣貌沒樣貌,要氣質沒氣質的女孩,為什麼能令他心動?難道只因為她的坦率,他的心就淪陷了?
如果說他的話沒有傷到她的心,那是自欺欺人,其他人怎麼說她是無所謂,但他是她喜歡的人,她在乎他的想法。
望著她受傷卻還逞強的倔強表情,他的心緊緊一抽,道歉和安慰的話差點月兌口而出。
「你下了地獄後一定會被勾舌根的。」
哼!她就是什麼都不好,那又怎樣?她自暴自棄的想,賭氣地說道。
忽然冒出這一句,回避她的眼神又落在她的身上,這一次受傷的卻換了人。
「我從來沒有上天堂的準備。」
又踩地雷了!這個大男人怎麼如此雞婆!不,是斤斤計較。
「別又一副你欠了全世界的模樣好不好?怪杰的爸爸不也在研究生化武器嗎?哪知多少人會喪命于他的成果之下?」一股寒流竄過背部,游心澄總覺得怪杰那雙吃人的眼楮在背後瞪著她。
「齊子望有那麼可怕嗎?」她那不自覺的瑟縮已經出賣了她,原來她一個小小的動作已能令他沉甸甸的心飄到半空。
「我哪里怕他,只是……只是……只是不愛背地里說人不是而已。」游心澄努力睜大眼好像怕一不用力撐住就會眨眼,無法圓謊。
「是嗎?」憋了很久——對他來說,終于,他還是忍俊不住,毫不給她面子的狂笑起來。
「你——」游心澄為之氣結。
沒多久,不知是被感染了還是什麼,她也笑了。
美好的氣氛被破壞了是有一點可惜,但不打緊,那種傷感的氣氛也被驅散了才重要。
一直笑得肚皮抽痛起來,兩人還是無法抑止地繼續笑著,只是笑聲中滲進眼淚,是宣泄的淚,也是感動的淚,第一個夜晚,兩人不再伴著孤獨,而是伴著彼此。
第五章
天龍集團大樓
好不容易樂得清靜的洛湘,悠閑地听著音樂悠閑品嘗「貢品」——香脆可口的薯片。
又是那種高頻噪音——女職員的尖叫聲。
洛湘隔著單面玻璃,瞟瞟外面的一團混亂,見怪不怪地繼續享受她的下午茶。
近日天龍大樓人心惶惶,接二連三地發生離奇的失竊案。
何以說是離奇?
因為失竊的都清一色是女職員,而損失的都是她們抽屜中的零食,舉凡餅干、巧克力、糖果、紫菜、薯片,總之是徒增卡路里,對健康毫無益處的東西,只要一出現在天龍大樓內,不出五分鐘,立即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