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改變,只是回到和可風死前一樣,但感覺上又多了一點什麼,她不能肯定那究竟是什麼。
沒有琴譜的譜架顯得空蕩,冬兒的目光一直飄向台下,直到對上那雙充滿惶惑的倦眼。
他已累了嗎?他對她的迷戀也隨之而逝嗎?冬兒從天浚眼中讀到困倦。
血液在瞬間凝住,看到他欠缺生命力的眼神,失落感油然而生,手指的關節也失去活力。
棒著人群,天浚依然感受到冬兒的異樣,他提起精神,站在遠遠的一角輕拍著手。
雖然他拍得很輕,在這樣的距離根本不可能听到掌聲,但冬兒卻得到了最深最真的鼓勵。
縴細修長的手指滑過琴鍵,奏出一段又一段扣人心弦的樂章,就連平日對古典音樂缺乏耐心和興趣的人,都被她的音樂牽動著,每一顆心都隨著她奏出的旋律律動。
先是充滿幻想、不安,帶有點點陰沉的第一樂章,令人想像到月亮被層層的烏雲蓋住,內心充斥著陰森的預感;接下來的第二樂章略帶寧靜的心情,就如一道反照的月光,微弱卻滿載生活力,重燃已暗淡的希望之火;最後是絕望、嫉妒呼號的第三樂章,暴風雨般的強烈情感像在控訴世間種種不平,更像在抒發內心無法控制的激情和澎湃的憤怒。
戲劇性的狂潮,在一個鏗鏘有力的和弦下結束,像是對渴望尋求出路的肯定。
場內鴉雀無聲,就連所有人的呼吸也像最後一個音符敲響的一剎那完全停止。
冬兒闔上疲累的雙眸,此刻,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停了下來,迷茫中她的淚不知何時滑到臉上,沾濕黑白分明的琴鍵。
如果這世上只有黑與白,對與錯,她是否能走出困局,得到答案呢?
而她又究竟想要怎麼樣的答案呢?
似過了半個世紀,終于有人打破沉寂,掌聲響徹會場,久久未有間斷,听眾不能自已地高呼著,冬兒擦去臉上未干的淚痕,昂然走到舞台中心,向報以熱烈支持的听眾鞠躬致謝。
站在台上的她就像發光體一樣,吸引住所有人,沒有任何人物能掩蓋她的光芒。她知道自己屬于舞台的,她一直都知道,當她以為她可以為心愛的人放棄一切時,她才發覺自己的心並未枯死,只要這點點的灌溉,便足以救活沉睡的心靈。
淚再次不由自主的泉涌而出,她听不到台下的歡呼,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一直在台下默默支持她的天浚,在這一刻,顧不得台下千百雙眼,走到台上,溫暖的大手繞到她的腦後,讓她的淚滴在他的衣襟上,在她耳邊低喃,「我就是你的答案,你以後不會再失去。」
原本已能勉強控制淚水的,听到他的話,冬兒的眼眶再度發紅,掩著淚痕交錯的臉,匆匆走到台下,沖開掌聲不斷的人群,離開會場的範圍。
天浚並未緊貼著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留給她喘息的空間,靜待她平復心情。
他並沒有離棄她,他就在她身邊,無論她如何抗拒,他始終對她不離不棄,緊緊守在她身旁;即使她會任性,會想獨自遠飛,他依然透過他的明眸給予她支持。
此刻,誰也阻止不了她心底對他愛的呼喚,她無言地轉身,凝視著那雙情深的眼眸,不知哪來的勇氣,令她撲向他的懷抱,狠狠地哭,把多年來的委屈全都哭出來。
「你不會離開我嗎?不,你不會離開我的。」冬兒哽咽地道,語氣仍有點不肯定。
強壯又溫暖的手,給了她最好的答案,他的擁抱不會太緊,不致令她喘不過氣,更不會太松,令她充滿安全感。
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語都在為她創傷的心治療,引領她離開晦暗,也許他就是她的太陽,要靠他火紅熾熱的光芒才能亞亮月光。
無視路人的目光,天浚緊緊的擁著冬兒。
這是第一次他感到自己真的抱著冬兒,抱住了她的人,也抱住了她的心。
她從不向他索求承諾,像煙一樣似是存在,卻又虛無縹緲。
不單是冬兒,就連他,心也著不了地,懸在半空中。直到這一刻,他終于體會到活著的真實。
之前的憂慮和苦痛再也不要緊,由這一刻起,他們只屬于對方。
從黑暗的角落間來一道一道的鎂光燈,他們更是渾然不覺。
第九章
如雷的掌聲,很久很久才慢慢消去。
台下的人無不為齊凌冬精湛的琴藝喝采,最感訝異的,莫過于一直和她共事的好友,短短的十數分鐘的表演,己為他們帶來千百個疑問。
縱使不熟悉古典音樂,他們仍能分別出純粹靠技巧敲響琴鍵,和將感情融入每個音階內的差異,而他們所听到的確實屬後者。
既然小冬擁有如此高深的造詣,他為何會屈就在天龍集團,當一個小小的會計部主管呢?
相信以他的能力,要在國際舞台上爭一席位並非不可能的事。
他為什麼要放棄呢?
一整晚的思考,仍無法理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向來寡言的嚴君宇比平日更沉默,總是笑盈盈的貴公子杜逸凡臉上不再掛著招牌笑容,急驚風的穆佑嵐更是難得靜下來,凝重的神情令眾美女為之卻步。
原來只為惡作劇一番的沛浠,在冬兒敲響第一個音符之際已懊惱不已。
明知道冬兒女扮男裝為的就是躲開追殺者的耳目,叫她上台表演無形中就是向全世界揭露她的更正身份,Lindsey家族的人絕不會輕易放過她的,為了得到冬兒父母的遺產,再惡毒的事他們都會做。
所幸的是這次舞會並沒有現場錄影,記者的焦點都集中在數件被拍賣的珍品上,在音樂界默默無聞的「齊凌冬」相信不會惹來太大的波瀾。沛浠唯有如此自我安慰。
隨著舞會的終結,人潮漸漸散去,剩下主辦單位的要員,天龍集團的主管級職員。
沒有打破靜默,龍家父子三人,沛浠和四大主管其中三人在寬敞的會場不同的角落各自思量。
知道內情的人,為冬兒的身份可能被揭穿而憂心,不知事實的人,則嘗試將零碎的線索組合,想找出解破謎團的鎖匙,當中最焦急的莫過于龍天承。
礙于主辦人的身份,龍天承只能睜眼看著冬兒和天浚相相離去,無法加以制止。
他實在無法接受弟弟愛上一個男人的事,以往天浚再胡鬧也不至于此,一定是他太放任他了!一向憤于掌控一切的龍天承,嘗到事情不在他預計下的惶惑。
***
離開會場,已是凌晨兩點多,一如杜逸凡所料,嚴君宇和穆佑嵐分別在他踏入家門的五分鐘內先後到訪。
不用說他也猜到他們的用意,沒有多言,性急的穆佑嵐已自動跑去替他開動電腦。
要切入公司的機密檔案對杜逸凡來說是件可笑的工作,就像叫他開自家門一樣,天龍集團所用的軟件從策劃、設計、到統籌都由他負責,鑽入自個兒寫的保護系統內,實在有點奇怪。
餅了五分鐘,他們卻再也笑不出來,有關齊凌冬的資料全都是編造的,掩飾得極為完美,只要他們有半點大意,就抓不出那一絲疑點。
要他死心可不易,他可是玩電腦的個中能手,豈會如此輕易雙手舉白旗。
經過五個多小時的奮戰,從那絲縫隙中,他們找到了線索,原來齊凌冬的資料完全被鎖在龍創華的絕密檔案中,更被高手設下重重的機關,想深入查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什麼人有這個本領可以設下如此完美的防衛系統,外表又掩飾得似有若無呢?如果他反應慢一點,在發現這個隱藏檔的同時。他的電腦就要遭到反擊提早報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