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擔心男爵是來帶走麥肯的。如果他到家時,發現麥肯被帶走了,他必定使馬若蘭後悔終生。與辛克萊男爵議和就無關緊要了,因為那個雜種要是敢動麥肯一根寒毛,凱爾就要發動一場表哭神號的戰爭。
遠處有火把在閃爍,並且似乎隔著城廓飄過來。火光明滅的順著路向凱爾晃過來,帶來了麻煩。
只有最危急的情況才會迫使林亞瑟派人出來迎接凱爾。一時之間,他體內的怒火岑寂,取而代之的是父愛。恐懼掐住他的脖子、擠壓他的胸膛。不平的遭遇壓迫著他。只有上帝才有權利使父子別離。
在男爵的箝制下,靈活嬉鬧的麥肯將會黯然失色。當他有時怪罪自己害死母親時,將無人能安慰他。誰能照顧這個沒有母親的孩子?誰會栽培他那生動的想像力?誰會陪他玩名字游戲?
淚水模糊凱爾的眼楮,他看到自己可悲的童年。他想起自己對麥肯許下的鄭重誓言︰你絕不會像我一樣的缺乏朋友和關愛。
當持火把的士兵騎近時,凱爾再度怒火沖天。「麥肯好嗎?」他問道。
士兵勒馬。火光照亮他的面孔,是林亞瑟,天啊!情況必定不堪設想。「男爵帶走麥肯了嗎?」
亞瑟掉轉馬頭,與凱爾並騎。「不,爵爺。恐怕比這個還糟。」他瞪視前方,臉色難看至極。「那個女孩亞隻,她把麥肯綁在樹上並且——」
「並且怎樣?」凱爾血液凍結。「她做了什麼?」
亞瑟大聲吞咽。「那個臭嘴的掃把星把大黃蜂放進他穿的長袍里面。他的……該死,爵爺,他的命根子腫得像拳頭一樣大。接生婆說他不能生育了。」
凱爾荒謬的松了一口氣。他以為兒子死掉了。
可愛的麥肯,被大黃蜂螫了。凱爾心疼的夾著馬月復。有接生婆和安太太照顧他,還有父親呵護他受傷的自尊,麥肯會愈痊的。但是又何苦教導他愛惜異性?麥肯寧願委屈自己也不肯傷害亞隻——連自衛都不會。老夭,他總是想要親她。
凱爾必須遵守對亞莉的諾言,為亞隻找到新家,最好是在海角天涯。是的,將她送到亞莉那里。
「我很抱歉,爵爺。但是幸虧那個小丫頭已經受到教訓了。男爵糾著她的頭發,將她拉進馬車中。她的尖叫聲十里外都听得到。」
凱爾心疼這位衣衫襤褸、經常在寒冷的馬廄中過夜的孤女。有一天晚上,他從辛克萊的陷阱中放開一只野兔,將這只受驚、流血的小動物帶給亞隻照顧,她獻出她唯一的一雙鞋子和邊地勛爵交換紅蘿卜。
棒天晚上,他為她帶來一堆蔬菜、草藥和乾淨的繃帶,以及一條兒子太小的皮褲。她哭得像個嬰兒,並稱他為上帝的黑夜天使。
可憐的亞隻,可憐的麥肯。
「麥肯人呢?」
「躺在床上,爵爺。若蘭小姐和安太太陪著他。」
凱爾想,她並沒有送走他的兒子。還是亞隻的惡作劇暫緩了這位外交官的惡行?他很快就會查出來了。
「呃,爵爺?」亞瑟猶豫道。「管家要我提醒您——呃——記得戴眼鏡和假發。」
細心的安太太。凱爾伸手進他的皮囊中,但當他觸及假發時,卻停下來。他已經決定讓邊地勛爵消失,但報復之心使他重新考慮。馬若蘭不會投入杜凱爾懷抱的。她怎會愛一個欺騙她的男人?而他又怎能再愛一個處心積慮要摧毀他一生的女人?
考慮再三,他決定不戴假發,但還是戴著眼鏡。因為遲早總要讓她看到他真正的發色,而有了眼鏡,他可以在告訴她邊地勛爵的噩運時,看清她的表情。
半小時後,不戴假發的凱爾站在兒子房門外。安太太在一張椅子上睡著了;若蘭坐在那張小床上,麥肯的手握在她手中。她正以清亮純淨的嗓音唱著一首高地搖籃曲。
凱爾看不到兒子的臉;麥肯弓起膝蓋,床單像帳篷般的罩在他上面。
凱爾做好心理準備,走向床,俯看兒子。
他的心被糾住了。
麥肯閉著的眼楮腫脹,眼皮烏青,臉頰上有淚痕。他咬過下唇,因為那里腫起來,上面有他的齒痕。
他顯得幼小無助,他的頭發襯著那張脆弱清秀的面孔,顯得太過烏黑濃密。他看起來太像那位才生下他幾天就過世的羞怯女人。
凱爾發誓無論如何絕不放棄兒子,不管得付出任何代價。
凱爾雙膝落地,跪在床邊默禱。
她的歌聲停止。
還不願看若蘭的凱爾,看著她的左手,手掌朝上,與兒子的互握。他驚嚇於自己透過厚鏡片所看見的。
四根小男孩的髒手指,握得死緊。血凝固在她被孩子掐傷的手掌上。
凱爾傷心欲絕的順著地縴細的手腕,看到上面迅速而穩定的脈搏。他感覺她正盯視他,迫使他抬起目光,而即使屋內一片沈默,他仍听到她無言的祈求︰原諒我,凱爾,讓你的兒子受到傷害。
他受到引誘。目光掠過她細致的手臂,她擔起裙裝的袖子,那昂貴的湖綠色天鵝絨上沾著血跡。那個顏色必定使她的明眸深邃,使她那異常可愛的秀發臻於完美。她的美麗將吸引他,她的心情將軟化他,然後她的甜言蜜語則勾引起他充沛的欲火。
「凱爾……」她的懇求瓦解他。
也吵醒了麥肯。「爸爸……」
他的欲念像遇著森林大火的小動物一樣逃逸無蹤。他的目光轉向麥肯,再度感到心痛。
麥肯的面孔痛苦的扭曲,新的淚水涌出來。他伸出雙臂。「哦,爸爸,抱我。」
凱爾傾身摟起兒子,貼在胸前。麥肯在他懷中哭泣。
「我知道,乖兒子,我知道。」他以蘇格蘭語哄慰。「我很難過你受傷了,但咱們會彌補的。我會一直留在這里,直到你康復。我會念你最愛听的故事給你听。」
麥肯的嚎哭轉為抽噎。凱爾小心翼翼的輕輕抱著他,喃喃的保證、發誓愛他。
床墊移動,他知道若蘭站起來。他想起她手掌上的傷痕。「謝謝你陪我兒子。」
她彷佛忍住哭泣的抽鼻子。別哭,他默默祈求,我已經有太多傷痛了。但他心中有一部分仍想安慰她,並求得她的安慰。另外一部分則想自由自在的遠離,到他最愛的梭魚河畔作夢,想像他找到另一半。
他需要一位能實現夢想的女人。像若蘭一樣的女人。
「那麼晚安。」痛楚使她的聲音沙啞。
凱爾狠下心的說道︰「晚安。」
若蘭叫醒安太太;她輕拍麥肯的頭,向凱爾說道︰「叫醒我,如果你需要我。」
然後她們離去。
棒天上午凱爾傳話請若蘭到書房和他見面。
她方正的肩膀上披著一條活潑的格子呢披肩,她直言道︰「您找我,爵爺?」
她故意穿上家族的格子呢使他分心嗎?他發現自己喃喃地道︰「你不坐下嗎?」同時盯著地優雅的頸項和線條優美的薄綢裙裝上衣。
他高興的發現她正盯著他的金發。「謝謝你這麼快就過來。」
「不足掛齒,」她給他一個迷人的微笑,八成是她在說服法國國王放棄斯圖亞特王朝、承認漢諾威王室時的同樣笑容。「反正我今天也打算和您晤談。」
「你的口氣很正式,若蘭。你是來要求我再做讓步嗎?」
她瞪著她受傷的手掌。「我知道你為麥肯的事而生亞隻的氣,我真的沒有想到他倆之間的敵意這麼深。你千萬不要相信接生婆所說麥肯不能生育的鬼話,只有時間才能證明。」
她充滿信心,就像顛倒是非一樣輕易。但他現在比較了解她了。但是他從她的話中听出︰當他不在時,她將保護他的產物視為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