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仔細端詳壁爐上的畫像,上面畫著禿頭的矮胖紳士,穿著老式的及膝長褲及外套,一手拿著鼻煙盒,盒蓋上瓖著巨大的紅色寶石。她望向亞瑟,看到他也在端詳那幅畫。
「他賣掉畫里拿著的鼻煙盒嗎?」亞瑟問。
梆太太用手帕擤擤鼻子。「對。」
「你知道誰跟他買的嗎?」
「不知道。我想我丈夫是拿去當鋪了,甚至只當一點點錢。」葛太太的下巴氣得發抖。「但我根本沒看到錢,你們知道嗎?他從來不會告訴我他賣了它。」
亞瑟看著她。「你知道他何時典當的嗎?」
「不知道,但一定是在他用電子儀器害死自己前不久。」葛太太用揉縐的手帕抹去一、兩滴淚。「也許就是那天。我似乎記得那天早餐時他還帶著,接著他出門散步,去了很久。他一定是那時候去了當鋪。」
「你何時注意到鼻煙盒不見了?」艾琳問。
「就是那天晚上我發現他的尸體時。那天下午我出門去看生病的朋友。回家時,我丈夫已經回來,並鎖在實驗室里一整天了,那是他的習慣,甚至沒有出來吃晚餐。」
「這很尋常嗎?」亞瑟問。
「很尋常。他只要一開始做實驗,就常在實驗室待上數小時。但上床前我去敲門提醒他上樓時要把燈火熄滅,卻沒听到回應,我開始擔心了。我說過,門上了鎖,我還得拿鑰匙來開。就是那時,我……我……」她停下來擤鼻子。
「你發現他的尸體。」艾琳輕聲替她說完。
「對。過了很久我才清楚了些,注意到鼻煙盒不見了。接著我就知道他一定是那天把它賣了。天才知道他把錢花到哪里去,因為錢不在他口袋里。也許他決定把錢還給逼債比較急的債主之一。」
一陣短暫的沉默。艾琳又和亞瑟會意地互視一眼,誰都沒開口。
「但我沒想到他會舍得那個鼻煙盒,」葛太太過了一會兒說。「他很喜歡它。」
「那天下午你出門時,你丈夫是獨自在房子里嗎?」亞瑟問。
「對。我們有個女僕,但那天她沒來。老實說,她已經很少來了,有一陣子沒拿到薪水,我想她已經在找別的工作了。」
「我了解。」亞瑟說。
梆太太認命地環顧四周。「我想我必須賣掉這楝房子,這是我的遺產。我只祈禱賣完後的錢足夠償還那些債權人。」
「你賣掉房子後要怎麼辦?」艾琳問。
「我不得不搬去和我妹妹及妹夫同住。我討厭他們,他們也同樣討厭我,而且也沒有太多余錢。生活會很困苦!但我還能怎麼辦?」
「讓我告訴你還能怎麼辦,」艾琳輕快地說。「你可以把房子賣給聖梅林,他會付你比別人更多的錢。此外,他還會允許你在這里過完下半輩子。」
梆太太目瞪口杲地看著她。「你說什麼?」她快速但不可置信地看了亞瑟一眼。「爵爺為何要以高於市價的錢買下這楝房子?」
「因為你今天幫了很大的忙,他很樂於表示感激。」艾琳望著亞瑟。「對不對,爵爺?」
亞瑟揚起眉毛,但只回答說︰「當然。」
梆太太不太確定地看著亞瑟。「你會因為我回答了你的問題而這樣做?」
他淡淡一笑。「我的確非常感激,夫人。但我突然想起,我最後還有個問題。」
「是,當然。」希望及寬心讓葛太太原本緊張的臉亮起來。
「你可記得你丈夫第三位朋友的名字?」
「崔福德爵爺。」葛太太微皺起眉。「我從未見過他,但我丈夫以前常常提起他。但崔福德過世了,許多年一刖還年輕時便死了。」
「你還知道他別的事情嗎?」亞瑟追問。「他結過婚嗎?我可以去拜訪他的遺孀嗎?有沒有孩子?」
梆太太想了想,搖搖頭。「我想沒有。早年,我丈夫曾數次提到崔福德因太專注於研究,不想受到妻子及家人的束縛。」她嘆口氣。「老實說,我認為他十分羨慕崔福德能擺月兌這些責任。」
「關於崔福德你丈夫還說過什麼嗎?」亞瑟問。
「他總是說崔福德爵爺是他們小團體里最聰明的。他曾經告訴我如果崔福德沒死,英國可能會有第二位牛頓。」
「我懂了。」亞瑟說。
「他們自以為很聰明,你知道。」葛太太雙手緊握著膝上,部分怒火又回到臉上。「他們非常確定他們的科學實驗及高深對話可以改變世界,但他們研究自然科學有什麼用,我問你?一點用處也沒有。現在他們全都走了,不是嗎?」
「看來似乎如此。」艾琳輕聲說。
亞瑟放下未喝完的茶。「你幫了很大的忙,葛太太。請容我們告退,我們得上路了。我會立刻請代理人來和你洽談房子及債權人的事。」
「啊,除了她,」葛太太突然說。「她還活著。比他們都活得久,不是嗎?」
艾琳特意不去看亞瑟,她知道他也一樣呆住了。
「她是誰?」亞瑟並未提高聲調。
「我一直認為她也許是個女巫。」葛太太的聲音低沉而可怕。「也許她對他們全下了咒語,真的可能是她。」
「我不懂。」艾琳說。「多年前,你丈夫的密友圈子里還有一位女士嗎?」
梆太太的臉上閃過另一道怒火。「他們稱她繆斯,靈感的女神。我丈夫及朋友以前絕不會錯過她周三下午的聚會。只要她一召喚,他們立刻到她城里的房子報到,喝紅酒、白蘭地,談論自然哲學,彷佛他們全都是學富五車的大學者。我想是希望讓她另眼看待吧。」
「她是誰?」亞瑟又問。
梆太太沉浸在不愉快的回憶里,听到這個問題有些困惑。「噢,當然是衛夫人,他們都是她忠誠的奴僕。現在他們都死了,她卻還活著。命運真是詭異,不是嗎?」
不久,亞瑟扶著艾琳上馬車。他心中仍盤繞著葛太太告訴他們的消息,但艾琳上車時微彎下腰而撐起裙子的後方,仍讓他忍不住分神欣賞她迷人優雅的臀部曲線。
「你很會借花獻佛。」他輕聲說著,關上門,坐在她的對面。
「拜托,爵爺,你明知道就算我不在場,你也會對葛太太伸出援手。承認吧!」
「我什麼都不會承認。」他沉坐在座位上,注意力回到剛才在小客廳里的談話。「我叔公被謀殺後數周,葛倫特便在實驗室中死亡,表示殺人者也許不只出擊兩次,而是三次。」
「葛倫特、你叔公,還有伊畢。」她抱著雙臂,仿佛突然感到寒冷。「也許這位神秘的衛夫人可以告訴我們一些有價值的消息。你認識她嗎,爵爺?」
「不認識,但可能的話,我打算今天下午便去認識她。」
「啊,是,正如你剛才認識的葛倫特太太。」
「沒錯。」
「你的爵餃及財富的確有好用的優點。」
「能使人打開大門,讓我詢問問題。」他聳聳肩。「可惜的是,卻無法保證他們說的一定是實話。」
也無法為他贏得決心從商、維持獨立,且自給自足過活的女人,他想。
第十四章
「噢,天,對,我記得那些周三下午的聚會,彷佛我上周才剛辦過。」遙遠幾近憂郁的神情出現在衛夫人的藍眸中。「那時我們都年輕且充滿熱情。科學是我們新發現的鏈金術,我們全專注於探索它的秘密,也全都自以為是當代的發明家。」
艾琳從薄如紙的瓷杯中抿了口茶,並偷偷掃視高雅的會客室,邊听衛可蕊夫人談起過往。這里和城中另一頭的葛太太家及其家具老舊的小客廳完全大異其趣,衛夫人的經濟顯然完全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