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亞特是名副其實的梵薩師父。此人攻于心計,城府極深。
「還有誰知道這本名冊?」他問。
她倒退一步。他明白令她驚慌的不是那個簡單的問題,而是他的語氣。
「只有家父和羅義泰。」她急忙說。「他們兩個都去世了。」
他抬起頭。「妳忘了妳自己,狄夫人。」他輕聲說。「妳似乎充滿活力。」
她使勁咽了一下,眨了眨眼楮,然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和發出一聲矯揉造作的輕笑。「那還用說。但你不需要為我擁有這本名冊這種小事掛心,先生。」
亞特緩緩合起名冊。「但願我能如此肯定。」
「哦,你可以,韓先生。真的,你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這仍有待觀察。」他拿起名冊走向書櫥。「與梵薩有關的古書有時會很危險。不久前一本古書的傳聞導致許多人離奇死亡。」
他听到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緊接著是倒抽口氣的聲音。他假裝沒听到那兩個異聲,把名冊放回書櫥里,鎖好櫥門,然後緩緩轉身望向玫琳。
她正蹲在地毯上忙著撿起從書桌上掉落的沉重銀制雕像。他注意到她把雕像放回墨盒旁邊時,手指在微微顫抖。
「我猜你指的是秘籍的傳聞。」她圓滑地說。「一派胡言。」
「有些會員有不同的看法。」
「我不得不指出,許多『梵薩學會』的會員都有各種極端怪異的想法。」她不屑地哼一聲。「即使真有所謂的秘籍,它也在意大利某棟別墅的火災里燒毀了。」
「但願如此。」亞特走到窗前。他注意到窗外的小花園里沒有大樹、籬笆或其它可供闖入者藏身的葉叢。「如我所言,書本名冊有時會很危險。告訴我,狄夫人,妳打算用令尊在那本名冊里記載的數據,來勒索其它人嗎?如果是,那麼我必須警告妳那樣做會有風險。」
「拜托你別動不動就用『勒索』這個字眼,好不好?」她厲聲說。「听了就令人生氣。」
他回頭望向她。她極其不爽的表情在別的狀況下會很逗趣。「請見諒,夫人,但考慮到我的未來掌握在妳手中,我覺得需要不斷獲得保證才能放心。」
她惱怒地抿緊嘴唇。「我已經跟你說過我沒有不良企圖。昨夜我是走投無路才會采取那種非常手段,但那種情況不可能再次發生。」
他望向百葉窗上的小鈴鐺。「我認為妳心里沒有嘴上說的那樣自信,夫人。」
書房里陷入一片死寂。亞特轉身面對玫琳,在她堅決斷然的表情下看到苦惱煩憂。
「告訴我,狄夫人,」他平靜地說。「妳在害怕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先生。」
「我明白由于我是梵薩人,所以妳認定我即便不是瘋子也是怪人,但請相信我還有些基本的推理能力。」
她開始看起來像被逼上絕路的小動物。「什麼意思?」
「妳雇用持槍的車夫,他真正的工作顯然是保鑣。妳在窗戶的百葉窗上裝了各種防人闖入的機關。妳把花園里的樹木修剪得光禿禿的,沒有人能夠接近屋子而不被看到。妳本身學會如何使用手槍。」
「倫敦是個危險的地方。」
「沒錯,但我認為妳比其它人更覺得危險。」他凝視她的眼楮。「妳到底在害怕什麼,狄夫人?」
她凝視他許久,然後回到書桌後坐下,她的肩膀因緊張而僵硬。
「我的私事不勞你過問,韓先生。」
他打量她偏側的臉蛋,在其中觀察到自尊與勇氣。「每個人都有夢想,狄夫人。我看得出來妳的夢想是免于恐懼。」
她的眼中出現好奇。「你認為你能替我做什麼?」
「誰知道呢?」他淡淡一笑。「但我是『夢想商人』。也許我可以使妳的夢想成真。」
「我沒心情開玩笑。」
「我向妳保證,我此刻也不覺得好玩。」
她抓起一個小小的銅鎮紙,專注地端詳著。「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就算你真有可能幫得了我,我猜那樣的協助也是有代價的。」
他聳聳肩。「凡事都有代價。有時值得付出,有時不值得。」
她閉了一下眼楮,然後以敏銳的目光凝視他。
「我承認昨夜返家後,我想到一個主意。」她小心翼翼地說。
有了,他心想,她上鉤了。「什麼主意?」
她放下鎮紙。「我一直在想兩句成語︰『以毒攻毒和以賊擒賊』。」
他恍然大悟。「這件事與梵薩有關,對不對?」
他的領悟力之強使她眨了眨眼楮,然後皺起眉頭。「在某方面,也許吧!」她嘆口氣。「我也無法確定。」
「妳的想法是什麼?雇用一個梵薩師父來處理一件梵薩事?那就是妳的推理嗎?」
「差不多。」她用手指輕敲桌面。「我還在考慮那件事,但我想到過你可能特別有資格幫我解決一件令我十分擔憂的事。」
「妳的意思是,妳想出辦法利用我梵薩師父的本領,來解決妳的問題。」
「如果我們達成協議。」她小心翼翼地說。「我會視我們的關系為雇主和雇員,我當然會給你報酬。」
「這件事越來越有趣了。妳打算給我什麼樣的報酬,狄夫人?」他舉起一只手。「在妳回答那個問題以前,讓我們弄清楚一件事。妳也注意到了,我的生意做得很成功。我不需要也不想要妳的錢,狄夫人。」
「也許吧!」她瞇起眼楮。「但我想我有你要的東西,韓先生。」
他從容不迫地上下打量她。「真的嗎?我承認那個提議很有意思,」他想到俱樂部賭帳里長期有效的賭注。「而且不是沒有回報。」
她瞪視他。「請再說一遍。」
他從她茫然不解的表情中看出她並不知道賭注的事。「男人很少有機會一親黑寡婦的芳澤。告訴我,狄夫人,我可以指望自己活到事後?還是妳的情夫都像妳的丈夫一樣有性命之憂?」
她目瞪口呆一會兒後,眼中冒出怒火。「如果我決定雇用你,韓先生,其中必定會有危險,但危險絕非來自我。」
他聳起眉毛。「我很不願意顯得俗氣,但關于我的報酬?」
她意有所指地望向放著「梵薩會員」記錄名冊的書櫥。「我從你的表情中看出你並不喜歡那麼多關于你私事的數據,記載在那本名冊里。」
「妳說的沒錯,我是不喜歡。」不管怎樣,他都會設法取得那本名冊。他望向百葉窗上的小鈴鐺。憑他的本事,它們根本不構成阻礙。
「如果我們達成協議,我願意用那本名冊作為你付出時間精力的報酬。」
「妳是說如果我幫妳,妳願意把那本名冊給我?」
「是的。」她猶豫一下。「但我必須先決定要不要雇用你。我必須考慮清楚再做決定,其中的利害關系太大。」
「為了妳自己著想,狄夫人,我勸妳不要猶豫太久。」
她不屑地抬起下巴。「又在威脅我了?」
「絕無此意。我指的只不過是妳在家中設下的防衛措施。」他朝百葉窗努努嘴。「如果妳害怕的東西與梵薩有關,那麼我可以向妳保證,那些鈴鐺響時對妳已經沒有用了。」
她臉色煞白,雙手緊抓座椅扶手到指節泛白。「我想你該走了,先生。」
他猶豫一下,然後正經八百地點個頭。「悉听尊意,夫人。等妳決定好時,妳知道如何聯絡我。」
「我會通知──」她在書房門突然打開時住口,她急忙瞥向新來者。「蓓妮姑姑。」
「對不起,親愛的。」蓓妮滿臉堆笑地望向亞特。「我不知道妳還在招待客人。妳不替我們介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