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這個經驗,所以拍三級片特別得心應手,是不是?」
「請問你這次跟這位年輕的男主角拍床戲合作愉快,是不是因為之前交往或同居的對象年紀比較小?」
「請問你為何會對年紀比較小的男孩子特別有好感?」
「請問你對女性貞操的看法?」
「請問你個人對三級片和之間的定義為何?」
「請問傳言中說你曾經被同居男友毆打,是真的嗎?」
「請問……」
記者一連串針對月熠的炮轟,讓她一時招架不住,只能怔怔地坐著,連呼吸都差點忘了;而這也讓暫坐冷板凳的男主角看得目瞪口呆。
為什麼他們會知道那麼多隱私?連蔡智杰都扯了進去?為什麼他們的問題居然像審問罪人一樣,那麼露骨而不懷善意?為什麼要對拍三級片的女星這麼嚴苛?影片里不是還有其他值得討論的地方嗎?為什麼他們知道我縫縫補補卻依然漏洞百出的過去?為什麼他們要這樣二度傷害我?為什麼……
月熠心里千百個為什麼,讓她一下子從天空掉到谷底,沒了思考能力,無端沾惹一身是非。
「各位,不好意思,Lily拍片太累,精神狀況還沒恢復,身體有點不舒服,請允許她先行離場;關于劇情或其他問題,可以請教男主角,謝謝大家的合作。」
Eric硬是架著受到挫折、百感交集的月熠,回到早先在飯店訂下的休息室。
他們並肩坐在床沿,雖然剛才拿熱臉去貼她冷的窩囊氣還沒消,但他仍盡到經紀人的責任,本分地幫這個什麼都不懂、又愛固執逞強的倔女人解危月兌困。
他點了根煙,兀自口抽了起來。
「給我一根,好嗎?」月熠像個毒癮犯了的吸毒鬼,伸出戰栗的手向他討煙。
Eric顯然氣猶未消,不過仍照她的意思遞過一根煙,為她點上火。
他的心里有些懊惱,也有些心疼。
「Eric,抱我。」
枯坐許久,月熠反常地開口要求男人胸膛的庇護,讓他不敢相信親耳听到的話,是出自于這個比自己還桀驚不馴、剛愎自用的女人口中。
「你說什麼?」他想確定,于是又問了一次。
「抱我……好嗎?」
月熠把頭轉過去看他,一臉的驚慌與無助,讓他嚇失了魂魄;他站起身,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這是她難得的特許,心甘情願的第一次接觸,他摟著她,心中卻沒有一絲得手的狂喜。
他的心湖,出奇地平靜,文風不動。
「我錯了,是不是?」月熠帶著無神的眼瞳,躺在他懷里虛弱地問。
「傻瓜,你沒有錯,是他們都錯了。」Eric仍舊緊緊抱住她不放,語重心長地下了一個難解的評論。
「那為什麼我不能說實話?我的真心話換來一連串的批評與打壓,好痛苦……」
「這個世界本就積非成是,只有跟著隨波逐流,才能確保自身的安全;太過不一樣的人,就要試著承擔多余的壓力。要做個平凡人或與眾不同的人,這之間的取擇,只有你能決定,而我只能從旁協助,把你的傷害減至最小,不能替你作任何決斷。」
月熠把頭探進他寬廣的胸膛,此刻的避風港,只有眼前這個男人了;已逝的、曾有的、未來的一切情感,似乎都變成如夢泡影,幻化了。
「Eric,你曾說要讓我成名,是認真的嗎?」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他把她推開自己的懷抱,定了定神反問她。
「我決定相信你。相信你替我作的任何決定,不會再投反對票了。」
「喔!嘗到苦頭了,要我幫你擦啦!這可是件難差事喔!」
「就是難,才拜托你的,我可是把你當成好朋友看。」
「你就只會跟我打太極、哈啦馬虎眼,怎麼差別待遇這麼大?」
Eric是高興的,他的努力終于獲得了月熠真心的信任。
「受一次教訓,學一次乖;三折肱而成良醫。我現在了解了。」
「可是把真實的自己徹底隱藏起來,是很辛苦、很矛盾的,你真的願意強迫自己迎合流俗?」
「反正我天生就是正反兩面,無論做什麼都很矛盾。就像兩條魚游反方向,卻被一條線的兩端分別綁住了它們的尾巴,要走東邊也不是、要走西邊也不是,只能在原地游移不定。」
「好吧,反正我也不小心給你的線纏住了,要上也不是、要下也不是。放心吧!總有一天,我會為你解開那條困擾你的線,帶你游向更美的海域。」
月熠總算欣喜的笑了。
記者會結束後,她得到三天的休假。
在Eric的陪伴下,她到銀樓在她挑了條既粗又重的黃金項鏈要給老板作紀念,一條較細的白金項鏈要送給蔡智杰,報答他在她成名之前不算短的時間里的溫馨接送情。
因為,她決定就此離開店里,用這一陣子不甚多的積蓄,和媽媽訂下一間屬于自己的公寓,繳房貸過生活。雖然房貸壓力大,但總算也稍稍實現了母親大半輩子的夢想——擁有一個小小的窩。
沿路上,雖然她戴著墨鏡,又刻意地平常打扮,還是有人認出她來,這是讓她備感新鮮且欣慰的;但是,這些人只是竊竊私語,對她指指點點的,沒有人向她索取簽名,令月熠感受到沉重的轉型壓力。
在她的立場,成名的滋味伴隨著兩大壓力的煎熬,她的心猶如股票連續上漲後,緊接著暴跌一般,很是辛苦。
回到店里,她收拾著剩余不多的行李——最主要是那十五本陳舊的日記簿。
「Lily,其實你可以住下來的,房間空著也是空著,給你住也沒關系啊!」老板站在門邊挽留她。
「謝謝老板這段時間的包容和照顧,Amanda已經可以把舞台氣氛控制得很好了,她已不再需要我,而我也再無理由留下;離開後,或許忙碌的工作使我們聚少離多,但我不會忘了您的恩情,那是我最寶貴的一段際遇。」
「其實,我希望你記得的不是‘恩情’而是‘親情’。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把你的留下當作‘收容’來處理,我把你當作自己的女兒一樣看待;看聰明又堅毅地在舞台上努力開創自己未來的你,和眼前光鮮亮麗的你,並沒什麼區別,一樣是讓我牽腸掛肚的女兒啊!」
月熠揚起頭,內心是滿滿的感動,她起身和老板相擁,盡情地享受這最後的父女之情;不論是真是假,她都要完好地掬起,放入心中記憶的寶庫,完整地保留。
「老板,智杰還好嗎?」饜足地離開老板的懷抱,她想起久未謀面的「小孩子」。
「他大學剛畢業不久,現在已經是專職的攝影師了,听說他師父對他不錯,工作得蠻順心的。」
「真的?那很棒啊!」月熠像關心自己的弟弟一般與有榮焉。
「只是……」
「只是什麼?有困難嗎?」
「只是你走後,他就不太笑了。話也不多,每天早出晚歸,都是待在公司里;有時候想跟他聊聊天,講沒幾句就被他趕下樓來,怪里怪氣的。」
月熠聞言,不禁略有所思,眼神開始飄忽起來,有一股淡淡的心傷在身體各處蔓延散開。
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嗎?如果沒有當時的鬧別扭,如果她沒有到香港去,如果她不壓抑心里上的多層顧慮回了他的信,如果現在見到了他的容顏,一切會不會都變得不一樣了呢?
如果,如果……人生總是有那麼多的如果,讓人克服不了、抵擋不了的如果;就算再怎麼神機妙算,也都只能在多年以後懊悔,眼看著這段剛萌芽的情愫遭到這未知因素,無情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