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急憤地吼斷了她。「不準說!不要說!別在我面前提起,我不要听!不要听!」
他不要听她說任何有關她夫君的事,他會瘋狂,他會崩潰,他會因為她嫉妒而死!
「但你一定要听!」她卻扯開他捂住耳朵的雙手。「我不能背叛旻淞哥,他待我真的很好,令我銘感五內。我不能給他我的心我的愛,但我至少應該顧全他的顏面。嘯風,你在鼓吹我的是一種罪,就算沒有人知道,可是我自己知道。嘯風,你明白嗎?我不能對不起他,你明白嗎?」
他哀求她,而她竟也在求他,還是為了另一個男人求他。
嫉恨的火球瞬間裹住了他,讓他開口閉口的每個字都隱隱發顫。「你怎麼能說得出這種話?他是什麼人、他有什麼好?讓你寧願選擇他也不肯要我?!」
「他不是什麼人,他是我的夫君!」她的低喊讓他身軀狠狠劇顫,之後她貼著他的手,哭得楚楚可憐。「嘯風……貞潔是女人的性命,莫非……你就真的要殺了我嗎?」
他整個人仿佛當場碎裂,而幾乎過了幾世紀之久後,他才終于拾起了一點力氣,開得了口。
「你……你真狠心……我只是在求你一點憐憫,憐憫一個痴戀你的男人的心,你竟然用自己的生命來威脅我……湘,我到今天才發現,你比我想像中來得狠上千萬倍。」
他痛徹心扉的責問仿佛利刃狠狠剜她的骨、刮她的肉,但她卻萬萬不能在此時前功盡棄。
「是的,我正是這麼一個狠心的女人。你也不必再愛我了,你就快快忘了我吧。」
他不語,只是狠狠地瞪著她,破碎的淚水從灼目中流下,和她痴望他的滾滾淚意融合成灝然汪洋。
他最後閉上了眼楮,低下頭用力地吻住了她,絕望的熱情再度席卷了兩個人。
那在黯淡月光之下的律動,宛如上天給予他們的,那最後的一點慈悲。
晨光未亮,在那一點微弱的薄曦中,他望著她起身著衣,然後沒有留任何一句話、沒有一次回首的飄然遠去。
她要他忘了她,而他也明白這才是真正的解決之道。的確是該結束的時候了,再這麼下去,他與她都永遠得不到解月兌。
他也很想照她的話做,但身體竟然不容許他。
他高高坐在殿堂之上,一如往常听著臣子們依序上前稟報國家大事。
五年來他活得並不是十分踏實,總覺得日子只是一場又接著一場的夢。但這種感覺卻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那般地強烈。
他淡淡望著台下的眾臣,忽然覺得他們的聲音好遙遠,人影也好模糊。
他用力地甩了甩頭,覺得自己應該振作。他不該再愛著蕭湘,也不應該再這樣時時刻刻想著她。
他命令自己別再想了,費盡全力要將她的身影驅逐出腦海。而他的意志力也戰勝了一切,他終于不再看見她,五年來眼前頭一回消失了她的幻影。
他滿意地勾起了唇,正要開口回答某位大臣的奏章時,一陣強烈的翻騰感卻從胃部直翻了上來,他一時沒有提防,竟就在大殿之上嘔吐了出來。
「皇上!」殿上所有人都大驚失色,他們見他虛軟倒在龍椅邊,驚惶的叫聲由四面而起。
「皇上病了!快,快傳太醫!」
他本來還想要他們不要緊張,他還可以繼續早朝,但有一股力量卻從旁邊擁起了他,一團人簇著他急急便往內宮退。
不……不……他還想抗議,可是發現聲音和力氣都出不來。
他被安放在宣和殿的床上,諸多太醫立滿了宮殿,都是為了診治他。
「奇怪……脈象無誤啊……」
迷迷糊糊間,他听著許多聲音交雜反覆。
「該不會是上次墜樓的後遺癥吧……」
他心里在笑,笑那群太醫的無知。他這可是心病啊……還是無藥可救的絕癥……
蕭湘啊蕭湘,他都已經想放過了自己,她……卻還是不肯放過他嗎?
他的意識有時清晰有時昏迷,他可以感覺周圍人的焦急,但他就是無法睜開眼楮,無法說一句話來讓所有人安心。
他數不清日數,只覺得自己昏昏沉沉了好久。
有人嚶嚶的哭泣,應該是孝賢太後吧。只有她還會真心地關懷他,不像其他人,純粹因他尚未留下個繼承人而慌亂焦心。
「太後……」
好像有個人來了……是誰呢?
「安國長公主。」孝賢太後站了起來,迎接的是先帝同父同母的御妹。
「皇上還好嗎?」低柔的嗓音關懷地問。
孝賢太後只是噙淚搖了搖頭。「也問不出病因,但就是不醒。」
「不要擔心。」安國長公主溫柔地拍了拍孝賢太後的手。「讓我來試試吧,說不定會有辦法。」
「試試?」孝賢太後有些疑惑,卻見安國長公主已離開了她的身邊,俯身在嘯風的耳邊,喃喃地說了幾句話。
「長公主?」孝賢太後滿頭霧水,緩緩跟了過去。她正想問安國長公主究竟向嘯風說了些什麼,卻驚見床上的嘯風正緩緩地張開了眼楮。
「嘯風?!」孝賢太後既驚又喜,整個人撲上前去。
嘯風握住孝賢太後的手,微笑溫柔地要她安心,說他已經沒事了。然後他抬起了漆黑墨眸,向上望至安國長公主始終隱耀的詭異眸光。
泵佷倆交換著深沉的神秘眼神,最後他終于開口,眼中閃過一道狠戾的光芒。
「我懂了。就照你說的辦。」
蘇旻淞被削爵下獄,罪名通敵叛國,罪證莫須有。
在震驚滿朝文武,還來不及搜集眾人意見,集體為嘉靖公求情的時候,嘯風已明快地下了決定──
「蘇旻淞罪大惡極,依朕旨意,三日後午時,午門之外,就地問斬!」
眾朝臣都因過度的驚愕而發出整齊的抽氣聲,但嘯風毫不顧慮,一甩衣袖,便往內宮走去。
「退──朝──」司儀太監扯足嗓門,高聲大喊。
嘯風阻絕了一切求情的管道,他心意已決,不舉行早朝,連身為嘉靖公姑母的孝賢太後他也暫時狠心不見,一切都待蘇旻淞問斬之後再作決斷。
御書房中如今只剩下兩個人,當今皇帝和安國長公主。
「姑母,你說這樣做對嗎?」他一手斜撐在桌上,半閉的眼眸淡視掌中玩弄著的如意珠,徐徐地問著安國長公主。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安國長公主安坐高椅之上,笑吟吟地勸服著他。「況且你身為天子,為了達到目的,使點手段也在所難免。」
嘯風聞言,揚起了半邊眉,充滿興味地望向安國長公主。
「哦,我為得到蕭湘,想除蘇旻淞。那姑母您呢?你卻又是為了哪一樁緣故而容不下他?」
安國長公主的笑容不變,眸光卻驀然閃了閃,她呵呵笑著起身,走到窗邊。
「不管姑母的理由是什麼,只要你能得到蕭湘就好了,不是嗎?」她玩弄著窗邊珠簾的晶穗,笑吟吟地道。
手中的如意珠喀啦喀啦地響,而他掌心猛一緊,狠狠攫住了它。嘯風遙望著那半隱在春日午陽下的詭譎容顏,忽然也漾開了絕俊笑意。
「的確。」他低沉地笑著,深黑的眸中已染上了一層瘋狂的色彩。「只要能夠讓我得到蕭湘,即使要我下地獄,我也永世不悔。」
第十章
不過是個普通的春日午後,蘇旻淞和蕭湘安坐府中庭園,依舊各懷心事而相安無事。伴著那鶯聲燕語,他吹簫而她撫箏,一如五年間嘉靖公夫婦所呈現在世人面前的恩愛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