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幅畫像卷軸立時由太監恭敬展開在他面前,但嘯風只是淡淡掃過一眼,馬上回道︰「稟父皇,兒臣沒有一位中意的。」
「怎麼會?」皇帝驚訝地臉色變了變。「這些可都是朕精挑細選,從眾豪門親貴中挑選出來的一等一美女呀!」
「徒具外表,稱不上美。」不比他的湘,人美,心更美。
「那麼你喜歡的是哪種類型?好不好說與父皇知?」皇帝又笑了開。原來是品味不同,那可好解決。等他問了清,另外再找便是。
嘯風垂眸半晌,恐怕自己不說清楚,還要白費父皇許多工夫。他是不忍父皇操勞,另方面,他也迫不及待了。
從兩心相許後,他和蕭湘幾乎是片刻不可廢離。每日的午後相聚已滿足不了兩顆青春激昂的心,他現在只想盡快將湘娶到身邊來,讓她永永遠遠、只當他一個人的解語花。
「父皇……」嘯風不禁緊張地吞了口口水。「兒臣喜歡的不是類型……兒臣心里……已有屬意的人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完,從不知自己也會那般膽怯。但面臨這情愛的話題,他竟然也放不開了……
「什麼?!」皇帝這可大驚,顧不得體弱病虛,整個震驚坐起。「你──」他吃驚地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嘯風閉著唇,不再說話,唯有那微紅的臉顯示心中的窘迫與緊張。
「哈!」震驚過後,皇帝竟猛然一笑,他整個人輕松地往後倒。「朕還當什麼呢?這可好啊!既然你有屬意的人,朕豈不更加省事?」他呵呵低笑,慈藹地問向嘯風,「風兒,你心里喜歡的是誰?由父皇替你說去,保你歡喜迎得佳婦。」
由當今皇上親自說媒,將來還能當上一國皇後,這等天上掉下來的好運還有誰敢不長眼地拒絕?
得到父皇的應允,嘯風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漾開絕俊笑顏,「父皇,兒臣屬意的正是賢妃娘娘宮里的蕭湘!」
「湘兒?!」賢妃驚訝地瞪大了眼楮。湘兒不是還小嗎?
她近來忙著照顧皇帝,對兩人之間的發展竟一點概念也無。
「蕭湘?這名字倒耳熟。」皇帝倒是蹙起了灰眉,思索蕭湘是何許人也?
「皇上,湘兒是武威將軍的幼女啊。」賢妃小聲地提醒。
「是了,正是蕭湘。」皇帝這才猛然想起,但卻也同時想起了另一件事。他臉色頓時一正,「風兒,你要誰都行,唯獨這蕭湘使不得。」
「為什麼?!」嘯風從未預計得到的會是這等答案,整個人驚得往後一震。
「因為父皇早在七年前便將蕭湘指給嘉靖公的世子了。」皇帝的眼神帶著點抱歉。當初是為了補償蕭時痕保護珣陽而死的功績,特意恩賜的榮寵,沒想到好意反而卻壞了蕭湘更佳的出路。
「湘……早已指給別人了?」嘯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震懾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從皇帝飄向蘇賢妃,渴望著她能給他點提示,證明他剛剛只是听錯。
但賢妃的回應卻讓他的心瞬間冰涼──她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嘯風驚喘一聲,「這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皇帝眼光染上一層憐憫,不過也不是太嚴重。「風兒,天下絕色這般多,你也毋需太難過,另覓佳人便是。」
他婉言安慰著他,但嘯風卻驀然大叫了起來。
「不!我不另覓佳人,我只要蕭湘!」極端的恐懼忽然襲上心頭,他終于懂了剛才那番話的意義──
這便是說……他和湘不能在一起了?!
不!嘯風死命搖著頭,便是怎樣也不肯承認這就是他和湘的命運。
「父皇!」嘯風刷白臉色,情急地跪了下來。「兒臣求您另改初衷吧!嘉靖公的世子根本不認得湘,他懂得湘什麼?!」他忍不住激憤的聲音。「可兒臣不同,我和湘從小一同長大,時至今日,我們……我們已經少不了彼此了呀!」
皇帝眉頭一蹙,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風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這可是逼父皇撤銷蕭湘和嘉靖公世子的婚約?」
「父皇,兒臣求您了!」
嘯風沒有正面回答,但那渴求的目光和神情卻都在在說明了心意。
「荒唐!」皇帝氣得怒斥。「君無戲言。金口一開,又豈能出爾反爾?」
好歹他也是即將繼位的人,又怎能不明白這點?
他明白,他怎會不明白?!可是他就是無法接受啊!嘯風渾身劇顫,簌簌不休,面臨這等天大的變故,他頓然若失所依,慌亂之間,又仿佛變回多年前的那個彷徨少年了!
賢妃見得心驚膽戰,也連忙回頭勸向皇帝,「皇……皇上,依臣妾瞧這事兒也不是沒有轉圜余地,嘉靖公是臣妾的兄長,若能私下商量,也不致傷了皇上的威信啊!」
賢妃的一句話像是救星一般,嘯風整個人像找到了活路,更激動地求向皇帝。
「是啊!正如賢妃之言,父皇,兒臣這就求您了!」
憑口空言根本起不了作用,嘯風望著皇帝固執的臉色,心里一急,什麼也再顧不得了便磕下頭去。
他這一下撞得又大又響,皇帝听著,只怕連心都要給他撞出血來。
「風兒!」皇帝萬般氣急,真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才好,但賢妃懇求的神色也已到了跟前。
「皇上,臣妾也求您了吧!」她陪著嘯風一起磕頭。
怎麼說嘯風和湘兒的如膠似漆她也不能算是沒有責任,但當初她也總想著至少還有這條後路可走,如今湘兒和嘯風果真發展到這步田地,她又怎能不伸手幫幫他們?
愛妻愛子都在面前苦求不休,皇帝頓時陷入了兩難的僵局。他可是天子,君無戲言,但事情又真有可能照賢妃所說的方法走嗎?
他緊鎖雙眉,忽然間頭痛欲裂,不禁大叫︰「貫清──貫清──」
「奴才在。」大內太監總管立刻恭敬地應命。
「朕犯頭疼。」皇帝疲憊已極地揉著自己的額角。「你讓奴才們扶朕回去吧,朕要休息了。」
「是。」
「父皇!」
嘯風呆立在當場,那震懾的神態讓人膽戰心驚。賢妃悚然一栗,連忙伸出了手拉住他。
「嘯風?」他不會又變回去了吧?她努力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一點成效……
「……賢妃?」仿佛過了好久好久,嘯風才終于回神,但那慘白的面容依舊木然,令賢妃看得心痛不已。
「嘯風,你別擔心。」她不禁柔聲地安慰著他。「你終究是皇上的親子,皇上心再硬,胳臂總是往里頭彎的。這件事並非沒有轉機,你就先別那樣憂心,先回宮去好好地休息休息吧,皇上那兒就由我來想辦法。好不好?」
她的眼神閃著無限憂心,在一片無援的孤海中,她的緊張關懷竟像是那唯一的浮木。
就在這一刻,所有的芥蒂、疙瘩全都瓦解了,嘯風心中的某一處徹底潰防,他終于真心視她如母親般的存在。
「真的嗎?」他反抓著她的手,神魂慌亂無依。
而她極端安撫地笑了,「相信我,我會盡全力替你爭取的。」
賢妃的確照她的承諾,竭力在嘉靖公和皇上之間斡旋。
嘉靖公那兒還好說話,反而是皇上泥于君無戲言,總是鎖緊雙眉,就是不肯輕易松口。
嘯風也不禁緊鎖雙眉,心煩意亂地閉眸躺在綠蔭底下。
若賢妃無力回天怎麼辦?若父皇當真鐵了心腸怎麼辦?他有無盡的恐懼焦慮,在心底反覆回繞,就是無法將它驅逐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