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我的敵人,理所當然。」
「我也是你的敵人啊!為什麼不連我一起殺了?」雅雪沉悶的雙眸中充滿無比的痛苦,她盯視著他。
「妳曾經救了我一命,我當然也得放妳一條生路。知恩圖報,只不過是天經地義的事,不足為奇。」亞桑道出違心論。事實上,如果今天救他的不是雅雪,也許他不見得懂得什麼叫有恩報恩。
「你既然要報恩,為什麼又毀我琦登族?」
「我報恩的對象只針對妳一人,其他無關之人,我沒有理由留他們活口。更何況,妳那次救我時,我的目的是偵察琦登的地理形勢。」
「如果你把這種侵略稱之為報恩,那我對你們克斯族的報恩方式真不敢苟同!」雅雪握緊雙拳,泛白的手指死命地抓著潔白的絲被。
「雅雪,妳現在還能活著應該感到慶幸,當初我克斯族在策略時, 本打算一舉消滅琦登王室。只因妳對我有恩,所以我特別在長老會時提出這個要求,而他們答應了。我父親事後雖然極力反對,也無濟于事。」亞桑現在只希望他當初听取母後的話,可惜後悔莫及了。「雅雪,妳這條命可以說是我給的。」
「那你收回去啊,」她大叫,「我不需要你的報恩!我寧可與我的族人們長眠地下!你殺我呀!」
「雅雪……」
「為什麼?」雅雪以另一種悲哀的眼神望著他,「我琦登族究竟是哪裹得罪你們了?為什麼突擊我們?我們一向追求和平,從不開罪任何人,為什麼你們竟然如此殘忍,殺得我們幾乎片甲不留了?」
一從不開罪任何人!」亞桑因這句話狂然大笑。
「你笑什麼?」雅雪瞪著他。
「妳以為我克斯族真是嗜血成性嗎?」亞桑止住憤怒的大笑,轉以一種悲憤的眼神看著雅雪,「沒錯,在數十個部族之中,我克斯可算較為勇 的一族,但並非意味我們即以奪人之生命為樂;我們也不想使士兵、百姓生活在滾滾沙場之上,我何嘗不希望我的子民能安居樂業?打仗並非小事,即使是戰勝國也佔不了什麼好處,同樣勞民傷財。妳說說看,像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會笨得樂于去做嗎?」
見她沉默不語,他又說︰「別以為我們只是覬覦你們的土地水源而已,最主要的 因還是你們自己引起的……」
這時雅雪再也沉不住氣了,尤其是在他把此次的侵略動機竟怪罪于琦登時。
「我們自己引起的?」她銳聲問道,「你要搞清楚,受害者是我琦登族,我們怎麼可能要求你來攻打我們自己?更何況,要說責任,也只能怪你們那貪婪的動機,難不成又得說是我們活該有如此天然自成的好條件?」
「喔?妳敢百分之百確定你們只是無辜的受害者?」他諷刺而懷疑的口氣。
「確定!」她氣 的回答。
「好!那妳告訴我,你們是怎麼對待半年前克斯遣派的和平使者?」
「和平使者?什麼和平使者?」她想也沒想就問了。
「就是阿夫麥.席爾夫,別告訴我,妳不知道他是誰!」亞桑一副怒火攻心的樣子,眼裹燃燒著氣恨的黑色火焰。
「阿夫麥.席爾夫?」雅雪呆呆地重復這個名字,拚命想在腦海中搜尋出一些印象來,「他是誰?」徒勞無功。
「妳會不曉得?別騙我!」他嗤之以鼻。
「可是我真的沒听過這個名字啊!」她強調,無奈的。
亞桑不置信的盯著雅雪,只見她秀氣的臉龐上一片茫然,而美麗的大眼楮裹則是一派誠摯。她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好吧!就算妳不知道這件事吧!」亞桑審視她那雙藍綠色的流動液體,「那就讓我來告訴妳好了。
「半年多前,我父親突然在長久的戰場之下覺醒,他 然發覺由于我克斯長年處在侵略者的地位下,盟友極少,所以,他便主動派遺使者前往當時還是你們的統權之下的琦登,希望締結盟友。我們本是誠心誠意的,可是沒想到,一向以愛好和平自由自居的琦登,居然是如此對待一個毫無惡意、只誠心求和的使者。」
他苦澀一笑,站起身子走到窗口,凝視著她那雙因好奇而睜大的美眸,他知道在心底他是相信她的。
他又繼續道︰「我的叔父——也就是阿夫麥.席爾夫——是個理想主義者。我父親會放棄戰爭而轉向平和的談判,有絕大部分的 因是因為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是懷著崇高的理想前來談和的,他相信以琦登大同世界的民族性,絕對會舉雙手贊成這個意見。而持著懷疑及期待的我們也拭目以待,」他掉頭轉視藍天,「沒想到,半個月後,我們所迎接的竟是他面帶恨容的項上人頭!你們不僅殺了他,還殘酷地將他分尸!」語休,他閉上眼,不願去想那天他見到那猶帶恨意、彷彿死得不甘不願的叔父——頭顱。
「不!」雅雪先是一愣,然後蒼白著臉驚叫︰「我不相信!案王、母後及哥哥們從未向我提過這件事,我不相信你!」
「也許他們不願讓妳知道吧!」亞桑冷嘲熱諷道,「反正一條命對他們來說也值不了幾錢,又何必讓純真而富崇高理想的妳曉得?」
「不!不可能的!」她捏緊白絲被,低著頭切切的說︰「我們族人流的血液——」
「不可能?」他只听到這句話便怒髮衝冠,「都已經證據確鑿了,你們所下的挑戰書至今我仍收存得好好的;說什麼世代的仇恨絕不以和平的方式處理,既然你們這麼說,也實際這麼做了,教我們怎麼辦?難不成再派幾個倒楣鬼去送死嗎?」他的怒氣已然平息了一大半,他轉頭看雅雪。
「不……這不可能……不……」她的神色只可用「慘白」兩字來形容。
「文件還在,要看嗎?」他平靜的問。
「不。」她的淚水衝上眼眶,似乎有大傾一番的可能,「我不相信。可是,即使如此,你們也沒有權利殺光他們,」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她柔細的粉頰滑下,而再下來則一發不可收拾,「還……還殘忍地……曝尸……牢獄!」她抽抽噎噎的說。
亞桑的心漸漸被她的淚水軟化了。
「太……太過分了!」雅雪終于忍不住以手掩著面,嚎啕大哭起來,「你們……你們沒有權利……哇!」她哭得好傷心,淚水如決堤的洪水。
「雅雪,」亞桑連忙反射性地走到床畔坐下,將她抱摟在他寬闊結實的胸膛裹。「別哭了,好嗎?我道歉,是我不對,我不該被一時的恨意沖昏了頭;我應該多想一下的,都是我的錯!我該死!我混蛋!好不好?」
亞桑在她耳畔輕喃,一手安慰的撫拍著她的背。「喔!別哭了,求妳!」
雅雪仍放聲大哭,而她的哭聲像一把銳利的匕首般,刺入他毫無防備的心。「對不起,我會補救的,我答應給他們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好嗎?別哭了,妳哭,我的心也會痛呀!好嗎?答應我,別哭了!」他在她耳邊低喃。
他擁緊她,不斷在她耳邊訴說些安慰的話,他低沉而富有磁力的嗓音終于穿過她層層的迷霧,到達她心裹。
雅雪傷痛的哭聲轉為嚶嚀的啜泣,最後完全停止;而後,她在亞桑安全如避風港的懷抱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