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手捂住口鼻,雙眼緩緩梭巡著凌亂得幾乎讓她認不出來的房間。
以往整齊擺放在書櫃里的書全被丟到了地上,其中還不乏慘遭蠻力撕扯過的殘破書頁,衣服也扔得滿地、滿床都是,而躺在那一堆混亂上的,赫然是一個同樣讓她難以辨識的男人。
這是……程牧磊?!
雪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以往那個孤傲自負的男人到哪去了?
眼前這個委靡的躺在床上,一臉胡碴、雙頰瘦削得內凹的男人,活像剛從垃圾堆被人撿回來似的。
雪薔雖然痛心,卻有更多的不舍。
程牧磊心里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愁苦呢?竟會讓一向堅強、剛毅的他躲回自己的世界,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來逃避現實。
她突然發覺對于他,她真是一點也不了解。
「程牧磊,你活該……你該……該遭天譴……」程牧磊癱在床上,揮舞著手亂嚷道。「你簡直出賣了……自己的感情……哈哈……」
他又叫又笑的樣子讓雪薔實在有些害怕,她瑟縮在門邊,輕聲喚著,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牧磊,是我,雪薔。」
「雪薔?哈哈哈!你以為你還能再折磨我嗎?我……我會讓你知道你再也控制不了……不了我……」程牧磊無視她的存在,惡狠狠的瞪著天花板說完,便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將頭往牆上撞。
「牧磊!」雪薔驚懼的發出一聲尖叫,奮不顧身的沖向前去阻擋。「別再撞了!我求求你別再傷害自己了。」她攔阻不成之下,只能緊緊的抱住他的腰。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程牧磊茫然失神的盯著雪白的牆許久,而後緩緩癱軟在她跟前。
雪薔怔然看著眼前這個像迷失的孩子般的男人,他俊臉上?徨茫然的神情,尤其讓她心疼。
「牧磊,別怕,你別怕!雪薔在這里,雪薔愛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愛你!」雪薔心酸的將程牧磊的頭摟進懷中,隱忍多時的淚再也忍不住奔流而下。
她的淚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臉上,終于驚醒了他,他恍恍惚惚的抬起頭來,終于察覺到她的存在。
「你是……雪薔?」程牧磊偏著頭認真的盯著她許久,不確定的喚道。
「牧磊!」雪薔喜出望外的連忙擦干了淚,擠出笑道︰「我是雪薔,你記不記得?小時候很愛哭的那一個啊!」
「雪薔……」他瞠大了眼。「你確定我看到的不是幻影,不會下一秒就在我眼前消失?」他謹慎得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不!」她含淚而笑的搖搖頭。
「雪薔!」程牧磊像是尋回失落已久的珍寶般,遽然將她納入懷中。
「太好了,你還記得我。」雪薔貼在他溫暖的胸膛,欣慰的喃喃說道。
「我當然記得你!你以為我真的發瘋了嗎?」他煩躁的爬著一頭亂發。「我沒瘋!我只是喝醉了。」
沒瘋?雪薔納悶的顰起眉峰。既然沒瘋為何方才會激動的將她摟進懷中?他一向是討厭她的,要是神智還清醒的話,怎會有那麼溫柔的眼神、輕柔的語氣?
「既然你沒事,那我明天一早就回台北。」她急忙轉身想逃離這里。
「雪薔,別走!」程牧磊伸手拉住了她。「求你別離開我,要不我會崩潰、會瘋掉的。」他眼中寫滿了痛苦。
雪薔驚愕的慢慢回頭,接觸到的卻是一雙認真而又堅定的深沉瞳眸。
「牧磊……你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雪薔結結巴巴的問道。
她是不是听錯了?還是她在做夢?程牧磊竟然求她別離開?難道這又是他另一個新的報復手段嗎?
「我沒有不舒服,我好得很,只要你不走,我會比任何時候都好。」程牧磊專注的盯著她,連眼楮都不願眨一下。
「牧磊……」她無措的睜著一雙清澈的明眸,定定的看著他,想弄清楚他的話意。
「其實……其實我對你……」他吞吞吐吐半天,一個愛字硬是擠不出口。
「我知道你恨我,你已經說過很多次,用不著再告訴我了。」雪薔僵著笑,起身欲走。
「不!不是這個樣子的。」他焦急的拉住她。「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我愛你啊!」
雪薔聞言遽然回過身,驚悸的緊盯著他久久無法動彈。
牧磊愛她?不,這……這怎麼可能?他恨她呀!
怎麼才離開了不到一個月,他竟然說他愛她?不!這不是真的!一定是她又在做夢了,她必須趕緊清醒過來才行!
雪薔懊惱的敲著頭,轉身就想往門外走。
「你又要離開我了?你恨我、不肯原諒我,也不再愛我了是不是?」程牧磊驚恐的拉住了她。
「不,這一定是夢!是夢……」雪薔回頭看著近在咫尺的程牧磊,懸在眼底的淚再也忍不住的潰堤而出。
「噓,別哭!我的雪薔。」他萬般深情的將她環進懷中,柔聲哄慰道。
然而無論他怎麼哄,雪薔還是緊捂著小臉,傷心的哭著。
「雪薔,你別光是哭,跟我說句話啊!」
哭了好半天,雪薔終于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嬌容,抽抽噎噎的道︰「可是……可是你……你怎能說你愛我……」說著,她哭得更委屈了。
他這句不經意的戲言對她來說是何其殘忍啊!
「你的意思是說,我該再像過去一年那樣,繼續欺騙自己嗎?」程牧磊用拇指摩挲她細女敕的臉龐,柔聲的說。
「你!」雪薔驀地瞠大眼,滿臉的震驚與不信。
她拼命想說服自己這不過是一個惡意的玩笑,然而在他盛滿深情與愛意的眼中,她迷惘了,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也難怪你會這麼震驚,過去我的種種言行舉止,簡直就像個混蛋。」程牧磊語氣酸澀的扯了扯唇。
她默然的凝睇著他,等他說明一切。
「從八歲起,我一直以為我會恨你一輩子,但是就在一年多前,你再次進入我的生命,我驚覺我心中的恨早已被另一種不知名的東西拔除了,但是我卻固執得不願意去正視、承認這樣的轉變,然而當你再次離開這里,我才發現那個不知名的東西,竟是‘愛’!」
雪薔怔怔的听著,腦袋卻搖得益加劇烈了。
「這半年來,我將自己的精神、勞力全賣給了工作,我賭氣的告訴自己,我一點也不在乎你,你的離去不會對我造成絲毫的影響,但是當我那天看到你身邊出現了另一個男人,我才恍然發覺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程牧磊感慨的嘆了口氣,又接著說︰「我對你的愛深得令我害怕,只要一想到你將會屬于別的男人,我就幾乎崩潰,所以我想借著酒毀滅自己,直到你的出現。」
程牧磊沖動的一古腦兒說完,抬頭一看,才發現雪薔淒楚的臉龐早已爬滿了淚。
「天!別哭。」程牧磊憐惜的將她摟進懷里,柔聲哄著。
雪薔怔怔的任由他將自己攬進懷中,仍無法自這一連串的震驚中回復過來。
她該相信、能相信這個事實嗎?
程牧磊自小就像是一顆遙不可及的星,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能獲得他的愛意。
她毫無把握的仰起頭凝望著他,然而眼前認真而深情的雙眼卻徹底消除最後一絲的懷疑與猶豫。
雪薔遽然將頭埋在他溫暖結實的胸膛,忍不住狠狠哭出這麼多年來的酸楚。
程牧磊抱著她柔軟馨香的身子,耐心的任她伏在胸前縱情的哭著,直到哭聲漸歇,她磨蹭著將臉埋進他的衣服里,含糊的低嚷了句他听不清楚的話。
「什麼?」程牧磊蹙起眉,將耳朵湊近了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