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人呢?」
「夫君是腳夫,跟著他的主子走南闖北,已去了關外四年。民婦夜盼日想的,唉!」她這樣說,他該信了吧。
「哦,張大友。」好像是信了她的說詞,他連連點頭。
「我夫君會為我做飯洗衣,還為我種菜摘瓜!」她不好意思地別頭。
「嗯,的確是個好夫君。那你告訴我,張大友祖籍何處?」說謊之人常會忽略細節,他突然發問,給她一個措手不及。
啊!怎麼突然問這個?孤霜愣了下。那個張飛到底是哪里人?快想,說書先生有說過,對對對,想起來了。
「是幽州涿郡人。」還好有張飛!
不再作聲,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頑長身影與她拉近距離。
深邃的眼楮微斂,俊雅的面龐在月色下逐漸生起妖異的風情。只要是女人,都無法招架他的勾引。
她也同樣。嬌弱的身子像是被定住,兩眼緊緊地瞅著他。
他的唇瓣挨在她嘴巴前停留一會,好似就要吻上她。孤霜不敢用力呼吸,只能瞪大雙眼。
他越靠越近,在柔和月光下,帶著光澤的唇就這樣一寸一寸地移過來。
快跑!頭腦里劈過不知多少道驚雷,但她就是動不了。
猛地閉上眼,她無法看著這個吻發生。
「花美嗎?」結果,他根本沒有吻她,而是繞過她,摘下她身後一朵艷紅的薔薇。逗逗她,除了想看她千變萬化的表情外,他還想借此來判斷,他們以前是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樣親密。她忽而僵硬忽而又充滿期待,真是給了他不少提示呢。
被耍了!她方才是不是很蠢?她咬牙切齒,又不能露出來。
「嗯,好香啊,色彩艷麗,氣味芳甜,豐姿動人。」他得逞地瞄了她一眼,把薔薇湊到鼻前輕嗅。
「呵呵。」她干笑。
「花真是比人好,美麗,而且不會說謊。」他別有意味地贊道。
她裝听不懂,胸口還為剛才的事躁動著。
「唉。」他幽幽嘆息,垂下兩手,陰影如黑紗罩住他的臉。「你會為了本王而留下的。不知道為什麼,你說了再多,我始終有這個念頭,所以,你一定會為我留下。」浮動的香氣中,他低聲呢喃,卻如同震耳欲聾的驚雷。
不知該如何勸他放棄,孤霜恍惚起來,大好的月景不停地搖晃。在命運捉弄之下,她再次回到起點,他們又必須面對那些相遇、爭執、愛慕與分離。
***
真的好奇怪!甭霜一直埋頭著,死死盯著袖角處那一只大掌。為什麼她要跟他來曲江池這邊賞花?她在興慶宮左躲右躲,還是被他抓出來逛,真是好悶啊!
曲江池的牡丹花會是長安春季最誘人的盛事,每當春暖花開,牡丹吐蕊,此地就聚集了京中文人墨客、世族公子、王公大臣和平民百姓,共享盛世風華。
「孤霜,你住在長安,理應知道,這曲江池的牡丹會是不容錯過的。為什麼不肯來呢?」拽著她的袖子,他雙手負後地走在前,神清氣爽地說。
曲江池畔,游客如織,許多與他們擦肩而過的女子,無不含羞帶怯地偷瞄著豐神俊秀的儀王。
身著紅襦裙的孤霜縮著肩,無可奈何地跟著他。此地人多,也不知道會不會踫到相熟的人,她不敢做什麼夸張的舉動,小心地閃躲著四周的目光。
「春困秋乏,王爺,孤霜只想留在宮里午睡。」她水眸半斂,懶懶地說。
「這麼好的天氣,這麼多嬌女敕的花兒,你怎麼忍心辜負它們。」他停步,回頭瞥了眼她的臉,脂粉未施的臉上仍是一片蒼白。
「你看起來很虛弱,更需要多出來走走。」這朵荊棘里努力綻放的花,到底承受著什麼樣的痛,才會這樣揉和了嬌弱和剛毅的矛盾特質?凝視著她,他不覺地痴了。
「王爺,民婦體壯如牛,好得很呢。」她垂頭輕輕笑道,躲避他灼熱的眼神。
他收走了她所有的胭脂水粉,令她不得不頂著素顏出門。沒有濃妝的幫助,她根本沒有勇氣與他面對面。她心虛極了,就怕他突然想起什麼。
遠處一片叫好聲,喚回淳于千海的神智。他眨眨眼,又繼續拖她前行。
第3章(2)
曲江池畔,游客竟相賞著牡丹不想離去。
看著人流,孤霜皺起了眉,旋即轉過頭,看著遠處,靜靜地不說話。
他靠過來,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五步之外,有一株枝繁葉茂的櫻花,粉色花瓣一團一團地點綴著枝頭,遠遠看去,似一團粉霧。
樹下無人,孤霜用下巴努努那棵櫻花樹道︰「它也很美,卻乏人問津。」
牽著她,他帶她邁向櫻花樹。
她還未說出那句感慨時,他便明白了她的心思。這種心有靈犀非常奇特,他總覺得自己懂她,而她也懂他。
開得繁華的牡丹固然好,但他卻偏愛櫻花這種縴弱的美,稍不注意,這一份美就會匆匆而逝,所以更應該珍惜。他是如此想,而她也有同樣的心情,要不,她不會站在牡丹堆里,只看見了那株櫻樹。
兩人在樹下並肩而立,幾乎是同時,都抬起了頭,觀賞著頂上的花海。
她真的與他有默契。看花看痴的兩人不覺靠近許多,一股很熟悉的清香從孤霜的發鬢處飄進淳于千海的鼻子。
櫻花的香味中,那股曾在他夢里徘徊的香氣顯得格外突出。他的心猛然躁動起來。
消失了很久的情愫,以驚人的速度復活,重新豐滿起來。他瞥了她一眼,那完美的側影令他又愛又憐。
沒有風,櫻花瓣不知為何,紛紛揚揚地從枝頭飄落。粉紅的花瓣仍然嬌艷,卻已到了不得不離開枝頭的時刻。
小小的花瓣,在他們頭上繽紛飄散。
四周嘈雜的人聲突然消失了,整個曲江池畔好像只剩下他們兩人,靜靜的,獨享著這一方美景。
甭霜深深陷入這樣的錦繡春色中。當年,他們也如同眼下這樣,一同看著花開花落,他是她最愛的人,她是他的雨兒。他們心貼著心,她還有權利去關心他、守著他,可以為他制衣、為他布菜添茶。
「你要做什麼?」淳于千海皺起眉,握住她伸過來,正打算拂去他頭上花瓣的小手。
啊!她竟在失神之間,下意識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身子僵住,她眼中一片混亂。從回憶中醒來,她甚至不知如何自圓其說。
「我喜歡你剛才的神情。」那樣情深意重,又如同一圈漣漪,急速消失。他就陷在這樣的深情中不可自拔,他想,自己是真的愛上這個女人了。
甭霜咬著唇。她剛才不該失神,真的不該啊,如今要如何月兌身?
轟隆隆,春雷在曲江池上炸開。
「春天真是可氣,一會楮一會雨。」賞花的人群起了騷動。
「可不是嘛。」
烏雲在雷聲中滾滾由西方而來。
「下雨了、下雨了。」有人嚷著,話音未落,豆大的雨滴 里啪啦地砸下。
「啊!我的牡丹。」
「你別踩我。」
人潮一片慌忙。
兩人的世界被雨聲和騷動的人群打破。
雨勢加大,曲江池上升起濃重的霧氣,混亂的人流中,他握在手里的皓腕被擠散了。
「孤霜。」他大聲叫著。回身尋找那抹朱紅,人潮向他涌來,讓他寸步難行。
他快痛得不能呼吸,有種再也見不到她的絕望。他清楚知道,她就在曲江畔的某處,可是他的心卻有種永別的不舍,好似他這一松手,松開的是一生的情緣。
想不到,短短數日,他已眷戀她至此。
推擠之間,他奮力排開迎面而來的男女老少,此處人太多,他必須用盡力氣去找尋那個人兒。東藍和益壽也陷在人流中,無法給他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