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守鎮免不了的開始擔心起來,順著山路走去,才發現原來路的盡頭是個小村莊。
他緩步來到村莊口,只見大樹下幾個村民衣衫襤褸,面有菜色,他們稍稍打量了朱守鎮一會,又再繼續剛才的對話。
從那些談話的內容,他大概了解這是個貧瘠的小村莊,村民們靠著幾畝薄田和養豬過活。
朱守鎮放慢腳步,仔細回想,這幾日朵朵是怎麼在這麼窮困的小村子里找到足以供兩人溫飽的食物?甚至還有肉干可以吃?他氣自己真是病糊涂了,這麼不尋常的事,他怎麼都沒發現。
「希望村長說的祈福真的有用,能讓今年收成好一些。」
「今年會的,村民已經把最好的食物都拿去山神廟祭拜,山神一定會保佑我們的。」村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聞言,朱守鎮心里忽然閃過一個不好的預感,他用最快的速度進到村子里,向一個小孩打听山神廟的方向,隨即趕去。
當他翻過一道上牆,看見山神廟就在眼前,同時也注意到有十幾個村民站在廟前時,他們高亢激動的咒罵聲隨即傳到他的耳里。
「你竟敢偷供品。」
「吳大嬸,快叫人來幫忙。」十幾個憤怒的村民團團圍著錢朵朵。
「我求求你們,我是逼不得已才偷的。」錢朵朵沒有逃跑,她抱緊手中的食物,含淚跪在眾人面前。
從遠處遙望的朱守鎮看到這一幕,一顆心被揪得很緊,他焦急的舉步想要沖過去救她,心緒的波動加上動作過大,不小心扯到背部正在結痂的傷口,突如其來的刺痛,讓他不由得減慢速度。
「你太可惡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從你進村後,山神廟的祭品就逐漸在減少。」純樸的村民們被她偷窺供品的行為激怒,一個大嬸氣不過,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這一巴掌不擔打得錢朵朵眼冒金星,在她白女敕的臉上也留下清晰的五指紅印,但她自知有愧,躲也不躲,默默承受村民的指責。
「這些供品是整個村子的希望,村里有許多老人寧願餓肚子,也要拿供品祭神祈天,你怎麼還下得了手?」
「這些我都知道,如果打我能讓你們消氣,你們就打吧,但求求你們,我真的很需要這些食物。」錢朵朵的臉上早已掛滿淚痕。「我跟相公前些日子遇到暴風雨,不得不流落在此,我家相公身受重傷,如果沒有食物充饑的話,他捱不過去的。」
「這些食物都是大家省吃儉用湊出來的,你拿走了,我們怎麼辦?」
錢朵朵含淚以眾人保證,「我答應你們,只要我能找到出去的路,這些食物我會加倍奉還。」
「不要被她騙了!」
「我求求你們。」錢朵朵拋下尊嚴,用力的磕著頭,額頭一下又一下,硬生生撞擊著泥土地。「我相公傷得很重,不能沒有食物,求求你們。」她聲淚俱下的哀求。
朱守鎮看她這個樣子,心疼不已,再也顧不了背上的傷因為剛才的牽動而微微滲著血,盡可能加快腳步,趕到她身邊。
「相公?」跪在地上的錢朵朵眼角余光瞄到他的身影,不禁驚叫出聲。他什麼時候跟來的?
「我娘子的過錯都是因我而起,該打的人是我。」朱守鎮話才說完,便雙膝一彎,和她一起跪在村民面前。
「你快起來,你是什麼身份,怎麼能隨便向人下跪!」她大驚失色,心痛不已的說道。
「各位大叔大嬸若要責罰,朱某絕不會皺一下眉,只是請你們別再為難我娘子。」
朱守鎮相貌不凡,即使現在一身狼狽,眾人仍能看出他尊貴的氣質,更重要的是他那誠懇護妻的態度打動了村民們善良的心。
「你們走吧……」村長的妻子蔡大娘特意別開頭,不讓人看見她早已紅了的眼眶。
「蔡大娘,這是村民們獻給山神的祭品呀,難道就這樣放他們走嗎?」少數幾個村民仍不罷休,紛紛表示抗議。
「多謝大娘!」朱守鎮怕再待下去村民若又被煽動情緒,恐怕情況會難以收拾,便拉起錢朵朵準備離去。
豈知她抬頭起身時,額上的血順勢往下流。
那些原本還想再罵些什麼的村民,無不瞪大了眼,完全說不出話。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想山神也不願見她的相公餓死。」蔡大娘無奈地搖搖頭,「快走吧,這是最後一次,如果還有下次,我們不會輕易饒了你們!」
「多謝大娘!」錢朵朵欣喜的抱著食物,跟著相公的腳步,慢慢往村外的落腳處走去。
回程,兩人經過一口井,朱守鎮忍住背上的灼痛,打起一桶水,為錢朵朵洗去額上的鮮血和塵土,等清洗完畢,他忍不住吻上她前額的傷口。
「我朱守鎮何德何能,讓你如此為我?」他用低啞的嗓音嘆道。
錢朵朵眼中含淚,她不發一語,只是默默的撲到他懷中,緊緊抱著他。
朱守鎮溫柔的擁著她,一會兒後牽起她的手,兩人沉默不語的往前走。
「相公,已過正午了,先吃飯吧。」
一回到木棚,錢朵朵正準備為他張食物,卻被他狠狠固定在懷中。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手愛憐地環著她明顯瘦了一圈的腰際。
「我總不能讓你負傷去找吃的吧?我知道這里的村民生活困苦,但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她側過身去,想躲避他的視線。
不過他可不容許她躲避,他雙手稍微使力,讓她不得不面對著他。
錢朵朵緊張得連忙驚呼,「小心你的傷。」
她才剛與他眼神交會,雙唇就已被他霸道的吻住。
他閉上眼,忘情地吻著她,百般憐惜著為他犧牲許多的娘子。
歷經千辛萬苦才要回來的食物此時已被遺忘在地上,深情擁吻的兩人在短短幾日內,體驗了幾近死別的痛苦,卻也成就了彼此之間更深刻的感情。
第7章(1)
受困的兩人最後是被風及川找到的。他從天極島返回帝京本有要事稟報,因此一路追在他們身後,在船只出意外後他立即展開救援,先救起大難不死的蛤蟆,他們焦急的搜尋好幾天後,終于找到狼狽不堪的兩人,將他們救出這片荒山野嶺。
月兌險之後,朱守鎮先到了南方重鎮養傷。
驛館外布滿了護衛,日夜來回巡邏,嚴防朱桓楊隨時有所行動。
秋風透涼,朱守鎮躡手躡腳地坐在床邊,看著疲倦睡去的錢朵朵,她臉上的傷已經淡得看不出痕跡,可留在他心頭的印記,卻逐漸加深。
他愛憐地輕撫著她略微削尖的下巴,她為他吃了許多苦,原本圓潤的身材,在重重折磨下瘦了不少。
「朵朵,身為你的相公,保護你為我此生的責任。」
「爺,東陽將軍來了。」風及川的身影映在紙窗上,壓低音量叫喚道。
「他來了?」
「是。」
「嗯,你先去準備,本侯隨後就到。」
斜對著窗口的寬大銅鏡映入一輪明月,就著月光,朱守鎮看著鏡中的自己,沉甸甸的重責大任重重壓在他心頭。
三年前,山陰兵變,叛軍在東陽將軍的指揮下,侵佔山陰諸地。當時厲王出兵平亂,叛軍因缺乏糧草,再加上厲王的猛烈攻勢,只能敗走漠北。今晚,他要見的人,就是當年的叛軍。
他有錢、東陽有兵,兩人合作,足以抵擋冬楚皇朝大半兵力,他需要的只是時間。
朱守鎮沒帶隨從,只身前往後院,坐在石桌前,氣定神閑的飲著酒。
「侯爺真是膽識過人,不帶隨從就敢與本將軍相見。」深厚的嗓音從石桌前的楓樹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