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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肌美人兒 第6頁

作者︰艾樂

因此,佟武竹便被這條街的鄰居們給戲稱作「老花痴」。

這樣一個老花痴,除了養花,沒有別項才能,再加上他陰晴不定的古怪脾氣,幾乎上門的客人全都會在五分鐘內被他得罪光光。

照理說,佟家的家計若光靠佟武竹一人來挑,要養出幾個全受高等教育的外孫女,叫他勒緊褲帶恐怕都榨不出一丁點兒油水來。可是他卻像是會變戲法似的,不但請了個長期的保母兼管家,更讓三個外孫女從小到大在物質上下虞匱乏,這一點光由佟水仙從小學開始的提琴費就可見端倪。更甚者是,他還每五年就大興土木,把佟家重新大翻修一次,從原本的一層樓平房,一直改建成如今的四層樓透天厝,花錢不眨眼的大手筆令人嘖嘖稱奇。

佟武竹究竟哪里來的錢?

答案其實很簡單,是他的女兒和女婿留下來的。

佟武竹的獨生女佟桔梗是個柔中帶剛的女子,年輕時和眷村附近的青年相戀,不得佟武竹祝福,便狠下心來拋下老父和管家與情郎私奔。由于她是個只追求愛情,不屈就于現實的人,每回生完孩子,便把女兒往老父那兒一扔,丟下一筆錢,繼續和先生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生完佟鳶尾後,兩人在一次國外旅游時不幸喪生于一場空難中,身後替三個女兒及老父留下了一大筆鉅額的保險金,因此能讓佟武竹及三個女兒的生活不虞匱乏。

雖然生活優渥,然早熟的佟芙蕖自幼便隱隱約約知曉自己的家庭背景和一般正常的孩子有出入,但在幼稚園畢業的當天,幾個小朋友的對話卻讓她正式確定自己的家庭狀況是另類的。

「唉,小花,佟芙蕖要上台領獎,可是她的爸爸媽媽都沒有來耶!」

「小珠,她沒有爸爸媽媽啦。我媽說,她家只有一個糟老頭。」

「對喔,我也听說了,她們家的老頭是一個老花痴,只會種花而已。」

「啊,那個老花痴來了!你看,他穿得好土喔!都不怕人家當成乞丐嗎?」

「沒關系啦,反正丟臉的是佟芙蕖,和這種老花痴住一起,拿第一名又怎麼樣?」

在外人眼中,她們家沒有爸媽,只有一個人憎狗嫌的老花痴。

這個認知使得小芙蕖早熟的心靈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缺乏父母親的家庭,讓她覺得自己不正常。

有這樣一個為花痴狂、不問世事又古里古怪的長輩作為她們姊妹的監護人,使得佟芙蕖從小便立下決心,要過一個和外公全然不同的生活。她不要一輩子庸庸碌碌的作個養花人的外孫女,更不願意自己後半生也成為一個腦袋空空的花瓶;于是自七歲進入小學後,「努力不懈」四個字便被她奉為圭臬,即使佟武竹從未要求她凡事要拼第一名,她還是給自己立下一個目標;要做一個人上人,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擺月兌她從小缺乏父母陪伴的失落感和自卑感。

因此,從小學開始,佟芙蕖沒有得過第一名以外的名次,她聰明、冷靜、沉穩,更重要的是她肯拼,不僅根基打得扎實,還擁有一般女性少有的絕佳數理頭腦,讓她在考試路上一帆風順,一次敗仗也沒吃過。

由于念數理的女生一般不會花心思在外表裝扮上,佟芙蕖也就理所當然的更是一變本加厲。中學時代死氣沉沉的制服配上笨笨拙拙的西瓜皮,大學、研究所、博士班時代漸長的馬尾加上洗得泛白的牛仔褲、寬寬垮垮一百元三件的特賣T恤和數十年如一日的白布鞋,直到現在升格為副教授的老氣發髻、黑色粗框眼鏡還有灰色套裝,一直都是佟芙蕖傍人的刻板印象。

當每回有人明示、暗示著她是否該改變一下造型,才吐出的幾個字又都會被她冷冷的眼光給冰凍住,然後模模鼻子識相的離開。

澳變造型?

不必。

她佟芙蕖活了將近三十年都是這副打扮,不也就這麼過來了?

尤其在男性強敵環伺的理工學院,她一個年輕的女性好不容易爬到副教授的位置,若是不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而鎮日關心百貨公司的專櫃何時特價及哪件衣服該搭哪雙鞋子,鐵定會被男性動物譏笑成電機系的「花痴」,到時候,她辛苦經營多年的「努力不懈」形象,不就毀于一旦?更糟糕的是,她繞了一大圈,還是會落了個和外公同樣的惡名,涵義雖然不同,在她听來都是同樣的刺耳。

所以,她不改變,只有一直保持這樣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女強人、老處女的形象,她才有生存的空間,她的自尊才得以被密密的保護著。

是的,自尊。

她佟芙蕖賴以維生的不是她人人欣羨的聰明才智,也非二十一世紀年輕人最缺乏的循規蹈矩,而是她與生俱來擁有的強烈自尊。

是她的自尊支撐著她一路走來,也是她的自尊使她逐漸淡忘缺少父愛及母愛的遺憾。她用她的自尊粉碎了傳統社會對單親家庭的價值顴,她要身邊的人都看見,一個沒有父母親陪伴,身邊只有一個舊思想的外公及兩個妹妹的她,也可以打敗許多所謂「正常」家庭出身的人。

長久以來,她不斷努力成為一個和外公大相逕庭的人,認為只有這樣,才可以顯現出她的出淤泥而不染。

佟芙蕖踢踢面前的武竹,賭氣地撂下一句。「哼!走走走,你走好了。我才不擔心你呢!」

***

「喂,你們看門外面。」鳶尾抬抬下巴,示意她對面的佟水仙和杜鵑往大門外看去。

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在門前走來走去,並不停的朝房子里觀望著。

我剛才就瞧見他了,大約晃了有十分鐘吧!」鳶尾說著,挖了一口冰淇淋,送人嘴里,又對杜鵑說︰「杜鵑阿姨,是不是外公的客人啊?」

「沒見過。」杜鵑搖頭,替自己斟滿一杯薰衣草女乃茶。「來找二小姐的?」仰慕她家水仙二小姐的男人據說可以從火車站排到她家門口了。

「不可能。」水仙斬釘截鐵的回答粉碎了杜鵑的臆測。雖然追求者眾,但知道她住址的男人只有一個。「你的跟班?」瞄向鳶尾,佟鳶尾在學校屬于呼風喚雨型的大姊大,搞不好背著她們在外面交了個野男人。

「別看我。」佟鳶尾大力的搖著頭。「我只有姊妹淘,沒有兄弟幫,我們學校雖然男女合班,不過我可是檢點的只和女生來往啊!」

三個女人將眼光由門外收回,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這才猛然發覺她們家還有一個女人,就是桌旁少了的那個人,三人六只眼楮對在一塊兒,同時喊著︰「找大姊?」

找佟芙蕖?

不會吧!

下一秒,瞻前不顧後的佟鳶尾已經繞過桌子,沖出門外,大聲的打著招呼。「嘿!你是我家大姊那沒臉見人的未婚夫嗎?」

轟!

佟水仙和杜鵑面面相覷著,不知該如何為佟芙蕖哀悼。

第三章

「老大。」不知何時走上頂樓佟水仙以她嬌媚的聲音喊著仍然蹲在一棵武竹前面發呆的芙蕖。

芙蕖轉過身。「有事?」

「你外找。」靠著門框的水仙,怎麼看都是個大美女,連太妹雙手環胸準備打架的姿勢,她做起來都特別有韻味。

芙蕖站起身,挑挑眉。「確定?」不習慣表現喜怒哀樂的她把自己的詫異掩飾得很好。

有人找她?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幾乎可算沒有朋友的人會有人來訪?她甚至不曾留下任何住址給旁人,連未婚夫徐全稜也不曾送她回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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