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本律自然也察覺了這一點,只是眼下還走不開,只好讓她離開。
她一離開他身邊,仿佛害怕太遲會錯過似的,立即快步穿越會場,裙擺翩然,神情焦慮,好不容易才追上那個正要走出會場的男人,男人轉過身,眉目俊朗的臉上有著難掩的陰郁和淡淡滄桑。
「谷……谷修深?」確定是他,她才開口,聲音突然不爭氣地喑啞了,眼眶也開始發熱。
男人目光漠然地掃過她緊抓著自己的手,然後無情抽開。
「有事嗎?」他的神情冷峻,像是厭惡看見她的存在。
黎詠寧愣了愣,努力壓抑著心里的刺痛,好不容易才忍下快落下來的淚水,揚起燦爛卻掩不住苦澀的笑顏。
「沒事,只是好久沒看到你了。」
她對著他甜甜笑開,一面從晚宴包里拿了筆,找不到紙,只好拿面紙代替,匆匆寫下一組數字。
「這是我工作地方的電話,如果你們有什麼案子需要外包,可以跟我聯絡。」
「沒事了?」男人不耐煩地接過那張面紙,隨意揉進手心。
「這麼凶干麼,沒事不能多講幾句嗎?」她沒生氣,還是一臉粲笑。
「不需要。」男人始終無情。「我還有事,再見。」
語畢,他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留下她站在原地,傻傻地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冰冷低沉的嗓音打斷她的凝視。
「你認識谷修深?」關本律低聲問著。
她沒有開口,可是不知何時,眼淚,代替了她的答覆。
第五章
她搞砸了今晚的任務。
當她察覺自己流淚的時候,已經被關本律帶離會場了。
「你可以不用這麼早走。」車廂里太過沉默,她忍不住開口。
他發動車子,流暢倒車,輕踩油門,快速離開了停車場。
「我沒事的。」眼見車子逐漸駛離會場,她也益發不安。
他今晚帶她盛裝出席,不會只為了講幾句話就走,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吧。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我們回去吧?」她試探性問著。
回應她的,仍是安靜,
可惡!他為什麼不說話?
說什麼都好啊!看見她狼狽的模樣,要取笑她也好、同情她也好、甚至是生她的氣也無妨,說句話吧!
「就算中途離席,我錢還是會收喔!」黎詠寧決定激他。
冷掃她一眼,他仍舊不答腔,眸光卻透露出不以為然,彷佛在嘲笑她居然以為自己是個會賴帳的人。
這也不說、那也不回,他到底要做什麼?想起離開前他問的那句話,她警覺且戒備地開口,「我不會跟你解釋原因。」
必本律這下終于開口了,但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那我就不會安慰你。」
「我才沒有要你的安慰!」他的安慰很值錢嗎?誰希罕!
「那你就不要哭。」
想起自己的糗態,她不禁俏臉一紅。「我沒有哭。」
「最好那不是眼淚。」他眯眸瞪她一記。當他是白痴嗎?睜眼說瞎話到這種地步。
方才她驚慌離開他身邊後,他根本無心繼續那些乏味的談話,隨便找了借口抽身離開,一路跟過去,卻看見了久未聯絡的好友谷修深。
而她,這個在他面前驕傲又不服輸的小女人,居然在谷修深面前百般示好,放低身段到近乎哀求,讓他看了非常、非常的……不、高、興!
尤其當好友一走,她眼淚馬上就掉下來,這讓他更不高興了,而且,胸口還有著尖銳、細微的刺痛,讓他想也不想,完全拋下今晚的要事,毫不遲疑的直接帶她離開。
這是這麼多年來,自己第一次讓情緒凌駕了理智和現實,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你現在離開是因為你真的要走對不對?不是因為我。」黎詠寧把小臉埋在掌心里,悶悶地問。
她欠他的錢已經多到很難還了,所以不想再欠他人情。
不過裝死顯然沒用,從指縫間,她看見了他諷然的神色,再度對她愚蠢的借口感到不以為然。
她嘆了口氣,沉默下來,很久很久後才開了口。
「那個人,是我的姊夫,算是我在世界上僅剩的親人了。」對他解釋就當是還債吧,她始終討厭虧欠別人。
「姊姊去年跟情夫殉情之後,爸媽覺得自己沒教好姊姊,所以一直想找機會得到姊夫的諒解,可是姊夫受傷太深,根本不想見到我們……總之,就是這樣。我只是很久沒看見他,情緒突然有點激動而已,沒什麼……」她說得很淡,可是泛紅的眼眶卻出賣了她。
從前,她總覺得慢慢等,花時間慢慢跟姊夫耗,一直去纏他、跟他解釋,總有一天當他不再那麼傷心的時候,他會體諒他們,而一輩子做人不拖不欠、行事正直的爸爸也可以放下心中大石。
可是命運並沒有這麼溫柔,爸媽還來不及等到那一天,就雙雙離開人世了。
這遺憾,她始終放在心里,在今天之前,不曾跟任何人提起。
而且,爸媽過世至今也才四個月,她卻辛苦得像過了半輩子。
一直孤單且努力的生活著,今天好不容易看到親人,盡避只是姻親,卻讓她在他身上看見了過往的記憶,像是回到生命中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般,有爸爸媽媽疼愛、姊姊陪伴的純真年代。
因為這些原因,今晚看見姊夫出現時,她才會如此失控。
「你又要哭了嗎?」他不會說好听話,還是那樣冷靜無情的聲調,可稍稍透露出一絲緊張。
因沉溺傷痛而悲泣的小臉,讓他這麼一問,倒是被弄得又哭又笑,于是手忙腳亂地抽著面紙拭淚,同時不甘示弱地反問︰「你不是說要安慰我?」
「我想到最好的安慰辦法,就是吻你或是跟你上床。」關本律講得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連目光都不曾閃爍遲疑。「如何?」
因為他說得太理所當然,反而變成可以不要當真的玩笑。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現在我好很多很多了。」黎詠寧吸吸鼻子,像雨過天青般,露出甜甜的笑容。
將車子停在她的公寓門口,他轉頭正好迎上她太過燦爛的笑顏,心髒驀地被狠狠撞了一下,有幾秒的愕然。
「不考慮一下?」注視著她的目光由冰冷轉為炙烈。
突然之間,那不再是玩笑。
那是一個男人強烈渴望一個女人的火焰。
黎詠寧沒有錯認,只是愣了愣,卻不驚慌,還是笑問︰「因為一開始拒絕了你,所以我變成非征服不可的獵物嗎?」
「很可能。」關本律並不否認。
因為她一開始不留余地的拒絕,讓他有了好奇,之後看見她為了還債,表現出對生命的不屈服和倔強,更加深了他想要她的。
究竟是因為前者或是後者讓他決意要得到她,已經難以分辨,而他也懶得細分。
「我很好奇,你當幕僚的時候,也都這麼大方跟對手公開自己的陰謀嗎?」如果說,被這樣一個冷漠俊美的男人熱烈注視著而不感到心動,那絕對是騙人的。
她知道自己心跳得很急促、很大聲,幾乎就要將她滅頂,讓她喪失理智。
「陰謀是不會公開,但目標會。」他低沉的嗓音有著穿透性的魔力,「而對于想達到的目標,我從不曾失手。」
「很誠實。」而且也太有自信了。
「所以,你會考慮嗎?」
「我會,如果你再對我更好、更好一點,我會考慮的。」
她回答得很天真,好像不明白他的危險,始終綻著讓人心折的笑靨,只是語畢,她很快開了車門,準備離開這太過曖昧的密閉空間。
下車臨去之前,她突然彎下腰看著他半晌,才開口道︰「今天我沒有達成任務,所以不要把錢匯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