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曉嵐瞪大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院長爸爸、院長媽媽,還有她始終敬愛的「大海叔叔」。沒有想到她這一生中,最最至親的三個人,竟聯合起來欺騙她,尤其是「大海叔叔」,他帶給她的傷害與打擊,已遠超過這些年來,他給她的所有。
頓時,她听見心碎的聲音,天地彷佛在這一刻完全變了樣。原來,自己一心意敬愛著、崇拜的「大海叔叔」竟然是誓言將她的家鏟平的魔鬼。
殷曉嵐到此刻才真正體會出夢碎是如何的斷人肝腸。眼前這個男人,他的殘忍之心不亞于當年棄她于不顧的親戚們,她發現自己再也無法信任任何人了。
「我寧願不曾有過你,『大海叔叔』。」她痛徹心肺地喊叫出這句話來。
她的眼淚、她的悲痛,還有她眼中的絕望,在在絞痛著敖士騏的心,一直到此刻,他才驚覺到眼前這個小小的女孩,對他的影響是何其的大,她的眼淚幾乎掏空了他。但他是敖士騏,是龐大姜氏企業未來的繼承人,他不能被她的眼淚所擊垮,他怎樣也不容許自己違背對義父的承諾。
「我可以掌握妳的命運,同樣的也可以掌握育幼院的命運,曉曉,別忘了我是無所不能的『大海叔叔』,不管妳有多後悔、多失望,妳究竟還是得接受這個事實。」敖士騏的話像一把雙面的利刃,一字一句都一讓他和殷曉嵐的心頭滴血。
「那麼,從今以後,我的命運將不再由你來掌控,謝謝你多年來的照顧,我把你給我的錢通通存進銀行里,原本是打算用來買姜氏企業的土地的,現在似乎已經用不著,我把它還給你。」她將存折遞到他面前。
「曉曉,不許胡來——」院長爸爸輕斥她。
「曉曉,別這樣!」院長媽媽實不願意他們倆弄成這樣的局面。
而敖士騏只是靜靜凝視眼前這個矮了他整整一個頭的女孩,並未表示任何意見,也未有任何舉動。
「你知道什麼叫失望嗎?十二年的美夢被最敬愛的人毫不留情地殘忍打碎,這是失望;唯一的家讓最崇拜的人一手摧毀,這是失望;讓自己傻傻地過了十二年自以為是的幸福日子,到頭來才發現只是場欺騙,這是失望——」聲音越來越小,說完後,殷曉嵐已是淚流滿腮,令在場的人無不為之動容。
「曉曉,妳不要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站在公司的立場,我有不得不收回土地的苦衷,而在私人感情上,這十二年來,我對妳的關懷沒有一絲一毫的欺騙……」
「你不要再說了!」她摀住耳朵拒絕听他的解釋。
看見殷曉嵐如此反應激烈,敖士騏無奈地搖搖頭,他轉身對院長夫婦說道︰「在這個月底以前希望你們能搬走。」說完,預備轉身離去。
「不!」殷曉嵐沖過去拉住了他。「求求你別趕他們走,十二年前你是如此好心的收留我,今天你也一樣可以好心的為他們留一個家,『大海叔叔』,除了這里,他們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呀!求求你把對我的好分一半給他們,只要一半就好,他們一定會對你感激涕零的,你一直要我做個溫柔、有愛心、懂寬恕的好女孩,你是不是也願意為我再做一次有愛心的『大海叔叔』呢?你送我絲巾的那個下午,你的笑容是那麼的溫暖,我知道現在你的冷漠無情是故意裝出來的,對不對?『大海叔叔』,每當我沮喪難過時,都會抱著你給我的信一看再看,借著你的愛心跟關懷,告訴自己世界上還有這麼一個『大海叔叔』疼我愛我,是你的愛支撐著我度過了許多寂寞沮喪的夜晚,『大海叔叔』,求你別這麼殘忍地打碎了我的美夢,還有我對你的尊敬,放棄收回土地,好不好?」
殷曉嵐情深意切地說這一段話,一字一句都那麼深那麼重的直戳入他內心深處,攪得它好痛好痛。他轉身將她縴細顫抖的身子擁進懷里,痛苦而沙啞地說道︰「原諒我,我不是有意要讓妳失望的,如果可能,我願意不計一切代價來彌補,除了收回土地。」
殷曉嵐絕望的掙月兌他的懷抱,悲憤的眼神帶著淚珠,哀怨的看著他。「從現在開始,你只是姜氏企業的敖士騏,不再是我的『大海叔叔』,永遠都不再是了。」說完,反身投入院長媽媽的懷抱里不停地啜泣著。
敖士騏深刻且頗具深意的看了她伏著抽動著的小小身子,毅然地離去,留下一屋子她十二年來所熟悉的古龍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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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士騏幾乎忘了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也忘了體內還能再承受多少酒精,他只是一味的將辛辣苦澀的液體往嘴里倒,企圖麻醉心中逐漸泛濫開來的疼痛。
長久以來,他一直試圖讓自己做到心冷,甚至心死,因為唯有如此,他才毫無阻礙與牽絆的去做任何事。
而曉曉始終是隱藏在他最內心深處的暖流,小小的暖流,輕輕地流過冰封的心,不為人知,亦深不可觸,與他的心冷心死完全不相沖突。
可是,今天下午的那場既尷尬又無奈的相會,卻將他體內兩種相矛盾的情感引爆開來,炸得他疼痛難當,而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閉上眼楮,腦海里盡是曉曉失望、痛心含悲的指控與吶喊,她說他打碎,十二年來的美夢,她又說他破壞了她心目中那個完美的「大海叔叔」形象!是的,是他的錯,是他殘忍的傷害了那個自己花了十二年的時間,細心去捧著呵護著的小鮑主。
可是,又有誰能體諒他呢?敖士騏無限悲憤委屈的吶喊著,如果當時他有任何選擇的余地、如果當時他的立場不是那麼的無奈、如果他不曾對義父許下那些承諾……如果沒有那麼多的如果,他發誓他不會讓曉曉掉一滴眼淚,更不會殘忍的讓她如此心痛。
可是——畢竟事實已經造成,他傷害了她、他讓她哭得那麼絕望,而她——她恨他。
是的,他依稀記得她眼眸中浮現的怨與恨,敖士騏感到心口一陣陣間疼,他突然的牽扯嘴角,很意外的,他竟然笑了!但是他的笑容卻又苦又澀……
凌晨兩點鐘,屋內沒有燈光,只有路燈的余亮,街上偶爾會有車急駛而過,遠處依稀听到狗兒的吠叫。敖士騏突然覺得好孤單,在這樣的深夜里。他想找個人听他說話,他想找個溫暖的懷抱,現在的他,脆弱的不願獨自承受夜的冷清……
他想到了他的未婚妻柳雲眉,這個即將與他生活一輩子的女人。是的,當丈夫遇到挫折,孤單無助時,最需要的是妻子的安慰。
于是,他未經思索地拿起電話立刻撥下七個號碼,完全不去在意此刻已是凌晨兩點鐘。
「喂!你找哪位?」柳雲眉帶著睡意及濃濃的鼻音自電話那頭傳來,听得出來是自睡夢中被吵醒的。
「雲眉,是我,士騏,可不可以陪我聊聊天?」他撥的是她房里的專線電話,所以只吵醒她。
「士騏,你怎麼了?」雲眉含糊地問道。
「我……」敖士騏到嘴邊的話卻又不想說了。「不好意思吵醒妳,沒有什麼事。」
「士騏,你還好吧?」柳雲眉清醒了許多。
「我很好,沒事,早點睡吧!晚安!」敖士騏不待柳雲眉反應過來就掛上了電話。
看著電話,敖士騏對自己的舉動笑了笑。其實,雲眉沒什麼不好,只是自己和她沒有辦法產生「愛的感覺」,就像剛才,有話但不想對她說,她也總是對自己淡淡的,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她的話都不多,很少表示什麼。可是,听岳朋口中的她,在大學時,滿活躍開朗的呀!大概也和我一樣不得不听命于她爺爺的安排吧?敖士騏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