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在茶肆和掌櫃合帳,臨時記起府里書房有包挺特殊的新茶,想與掌櫃鑒定,研究看看是否有銷路、利潤如何,偏又記起今兒個是初一,是娘上護國寺上香的日子,家里所有的下人都讓範叔帶去打掃娘的省思院了,他連找個跑腿的人都找不著;沒法子,只好親身跑這趟。
怎知才剛入自家大門,見到的景象卻讓他詫異的差點合不上嘴。
她沒听過流言,不知道靜香不是他的親骨血嗎?巴結靜香,對她在宮家的地位根本沒有幫助。
那她為什麼還揚著如此甜美無私的笑臉對靜香?
阿好沒注意門口宮仲輝的身影,只是苦惱的盯著小洞。
「不可能呀!在我們村子,灌蛐蛐伯伯很容易的!怎麼到了這里就不靈了呢?該不會是洛陽的蛐蛐伯伯會泅水,所以不怕水灌?」
阿好呆傻的納悶,引來宮仲輝無聲的輕笑。他的新娘子,單純呆傻的教人印象深刻!
他悄悄的氣灌丹田,再沉入雙腿,身形未動的將內力注入地下。地上看似平靜無事,地下卻因宮仲輝的內力而搖晃松動,地底下的小動物受不了他這樣的搗蛋,紛紛冒出地面逃生。
「有了!有了!冒出來了!」
「是呀!還好多只呢!君姨,你好厲害喔!」
「那當然!」阿好揚著得意的笑容,更加吹噓自己的功績。「我還會捉知了、青蛙,可惜我手指頭粗笨,一直編不好花繩。否則教給你,正好讓你編來裝飾床簾。」
爆仲輝瞄了一下她修長的縴指,不知道她怎會有這樣的自卑。
靜香將蛐蛐兒放入事先準備好的竹管里,再封上布蓋。「我要把它拿給翠蓮看,看到我一下子捉了這麼多只的蛐蛐兒,她一定很驚訝!」
阿好摟著靜香細薄的肩,與她一起回後院。「不過你要記得喔,等晌晚的時候,就放它們回家去,免得他們爹娘找不到他們擔心焦急。」
軟軟的聲音,說著純善的言語,像一彎清流,撫過宮仲輝干涸的心。若非他的小夫人太過膽怯、太過害怕他的傷疤,倒不失為一個不錯的人生良伴。
爆仲輝掠過心中淡淡的遺憾,往與阿好她們反方向的西廂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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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次的驚喜,往後幾天,宮仲輝有意無意的留心起這個他新娶三個月,卻只見過一次面的娘子。
不知是他的新夫人有意躲他,還是兩人的時間真的湊不上,他竟然未再見過她的蹤跡。
爆仲輝思考這樣的結果。雖然她住的東廂房他沒過去,但也沒理由府邸里其它的地方他都繞上幾遍了,卻踫不上她。
若不是她極少出她住的廂房,就是她存心在躲他!
這個想法讓宮仲輝不悅的蹙眉。「都嫁過門了,能躲上一輩子嗎?!」
「宮老爺?宮老爺?您說什麼?」
一陣呼喊,讓宮仲輝回過神來。他一眼掃過幾對閃避的眼神,不著痕跡的收斂心神。
「對不起,在下想著海滬的生意,想得太入神了!」城里商會固定午膳的聚宴,他竟然想「她」想到入神!
「哪里,哪里!爆老爺生意廣大,商家遍布六省七府,我們怎麼會見怪呢!」一個八面瓏玲的商人阿諛的奉承。
其它人忙不迭的跟隨諂媚巴結。宮家獨攬六省的材料來源,舉凡米糧鹽布、銅鐵金木,不管是尋常的民生物資,還是富貴人家把玩的古玩玉器,一切的源頭都掌控在宮家的生意里,別說洛陽,只要想在北六省做生意,沒有宮仲輝點頭,一切都是白搭。
對宮家的主人巴結點總是沒錯。
對于宮仲輝臉上恐怖猙獰的傷疤,沒幾個店主有膽去直視,但為了自己店家以後的生路,更是沒人敢回避。
惟一折衷的辦法就是一徑低頭用餐,即使交談,眼界也不離開餐盤範圍。
怎會不知道他們的逃避心態!爆仲輝心里嘆氣。好好的一頓飯,何苦讓自己壞了興致!
「抱歉!在下臨時記起尚有要事,先告辭了!」宮仲輝站起身告辭。
全部人松口氣的表情是如此一致,宮仲輝有霎時的怨懟,而後又聳肩褪去。
爆仲輝退出雅房,門尚未關緊,房內的店主已經迫不及待的說開來。
「這宮老爺還真是好運!傷疤橫過眼楮,卻又幸運的沒傷著了眼。」一個剛從江南遷來的茶肆肆主,不明就里的說道。
「幸運?是呀!魔鬼一向就幸運!」洛陽老字號的錢莊老板酸不溜丟的應道。
「聶老,您生意不想做了啊!耙說這話!」其它幾個謹慎的店主,緊張的勸戒道。
「事實是如此,我怕個鳥!」錢莊老板更大了聲音嚷道︰「誰不知道宮仲輝為了財勢,將靈魂都賣給魔鬼了!否則哪有那麼巧,嫡傳的那一系全出了事,讓庶出的他繼承宮家?宮老爺子將家產傳給他以後,不到一個月就暴斃,而他就握了實權,如不是魔鬼附身,十六歲的他,怎麼可能在短短的幾年內,將宮家這個空殼子給填實了?幸運?我呸!他臉上的那道疤明明是魔鬼的印記,還敢說是惡狼山上救人傷著的!」
爆仲輝合上門,往樓梯走去。
氣憤嗎?何必呢!連自稱最愛他的紅姑都受不了的罵他是魔鬼,又怎能要其它人接受他這德行!
也難怪他的新夫人要躲他了!新婚夜的尖叫聲,還不夠表達她的懼意嗎?!
爆仲輝悄悄收回他才放出的一絲感情,決定到布莊和掌櫃討論明年夏布的花色。
除了財富和生意,還有什麼是他所能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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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仲輝恚怒的扔下手中的布匹樣布。
「你去告訴蘇杭的織家,他們若再不思改進手藝和花式,休怪我引入藏繡!」以宮家掌控的來源和銷路,想要大力炒熱一種產品,不是太難的事。
劉掌櫃唯唯諾諾的點頭應是。兩、三年前,當他發現老爺看蘇繡的布匹式樣臉色鐵青時,就曾警告過她們,偏偏蘇杭的織娘對自己的名聲太過自恃,不把他的勸告當一回事,現在惹怒了老爺,等老爺采取行動的時候,她們才會領悟宮家的影響力有多大!
就怕那時她們後悔已晚!
「蘇杭的織娘自恃甚高,恐怕不會听進我們的警告。不過屬下已經尋好藏繡的供源,引進藏繡即日可成。」幸好他有先見之明的先模熟了通路,否則恐怕連他都要一道遭殃!
屬下辦事的周延,減低了宮仲輝的怒氣,只見他臉色稍霽的指示。
「很好,不過這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劉老,你先引進藏繡應急,再到蘇杭一帶設立織造廠,專門招錄七、八歲手巧的小女孩訓練;目前先沒有成品沒關系,但十年後,我們要有自己蘇繡的供源!」
解決完這事,宮仲輝正待指示劉掌櫃其它事,前廳的吵鬧聲卻大得他不得不停下話頭。
不僅他不高興,連劉掌櫃的臉也黑了一半。
老爺少有幾次上他這談事,今天一來,底下人就給他出樓子!
像是听到劉掌櫃的心聲,一個中年伙計慌慌張張的闖入這間帳房。
「掌櫃的……掌櫃的……前面……姑娘……」
「老爺在此,你們吵個什麼勁!」劉掌櫃臉色難看的罵道。
伙計一見宮仲輝臉頰上抽動的赭色傷疤,霎時蒼白了臉別過頭去。
「……不是……掌櫃……是少爺……也不是……」一緊張,伙計結巴得更厲害。
「鎮定點!慢慢說。」宮仲輝冷喝一聲。
那伙計咽咽口水,抖著聲音道︰「前頭店里闖進來一個瘋姑娘,趕也趕不走,瘋言瘋語的說夫人被匪徒拿刀追殺。只是夫人早已經……」伙計瞄了瞄宮仲輝一眼,沒敢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