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奴婢有話說。」
承璿不耐地望了她一眼。
「自從奴婢進了王府便風波不斷,要不是我,您跟夫人也不會走到這種地步,一切都是沐香的錯……」
「這事不怪你,是我的錯。」承璿心煩意亂地揉著額際。「就算當時我拒絕讓你進王府,太後也會把別的女人想方設法的弄進王府里來,不管怎麼樣,她不會停止的。」
他的母後從來就是如此,也許是後宮生活太無聊,又或許是掌控他人的太過強大,更甚者或許是寡居多年,無法真正見到別人擁有正常的婚姻生活吧,否則又怎會故意在他與玉蓮之間夾進一個沐香呢?
意識到生身母親心中的畸願,他卻無法明說,更無法戳破,只能將苦果往肚子里吞,然而後果卻是成就了兩個女人的悲劇,這些他卻都必須一肩挑起,且責無旁貸……
能怪誰?或許就該怪他自己,怪他心不夠狠,怪他太過重情。
「王爺。」沐香的聲音再次喚回了他已然遠走的心緒。
「太後的恩澤,真是如日月一般光輝啊!」她輕嘆著,縴手輕撫著懿旨,仿佛觸模著最華美的絲絹。「沐香何德何能,竟能受此大恩……」
她的字字句句都帶著滿足似的嘆息,卻不知在承璿耳中听來是最可笑的諷刺,正要開口,沐香的下一句話卻驟然反轉,令他震驚。
「請您殺了沐香吧!如果您真的不打算讓我成為您的妻子的話,那就殺了我吧!」
「為什麼又說這種話?」承璿嘆了口氣。「別再添亂了,好好的做自己分內的事吧……」
「您不會明白的。」沐香驟然打斷他。「沭香之于王爺,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啊!」
「什麼理由?」見沐香神色淒愴,承璿不禁心生疑惑。
「沐香對王爺來說,可能什麼都不是,但王爺對我而言,卻有不同的意義……」沭香道︰「王爺還記得我之前曾經向您詢問一個人嗎?」
是有這麼回事的樣子,但承璿心緒煩亂,哪想得起來她問了什麼,沭香似也沒期望他真的會記得,逕自說了下去。
「那一個人的名字叫做蘇且白,是王爺您不會記得、沐香卻想忘也忘不了的人。」
「蘇且白……」這是他第二次听到這個名字了,然而他仍舊沒有半點印象,只是對于沐香的話,再也不能忽視地留上了心,「你跟他,有什麼關系嗎?」
沐香搖搖頭不語。
「你搖頭並非否認,而是你不想說,對嗎?」承璿道。
沭香這回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慢慢地起身。
「王爺,沭香哪兒都不會去的,沭香會一心等候您的發落。」
「慢著,你……」承璿話還沒問完,但沐香沒有理會,也沒有回答,只是拿著那道懿旨慢慢定了出去、
承璿只覺事情就像一波一波的浪潮朝著自己奔來,既洶且涌,壓抑得他幾乎要窒息,無法喘氣的他,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一踢,將那撕成兩半的懿旨更加踹了個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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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姊姊!」
子戊氣急敗壞地追在沐香身後,但沭香卻只回頭輕看了他一眼。
「你來做什麼?不是說過在王府里要裝作不認識的嗎?快回去干活吧!」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管這個?」子戊好不容易追上沐香,想也不想地就拽住她的手。
「這情景還真熟悉啊!」沭香嘆了一口氣自嘲了一句,記得前一陣子子戊也曾這樣找她說過話,而且態度一樣粗魯。
然而子戊才沒心情顧及禮貌什麼的,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
「姊姊,我們走吧!」
「為什麼?」
「因為留在王府對咱們沒好處。我還想要我的姊姊,我還想要我唯一的親人!」
沐香停下腳步,驚訝的望著子戊。「你是怎麼了?」
「我沒怎麼了,我只是不希望繼咱們蘇家之後,又親眼看著你被雋王毀掉。」子戊哀然地道︰「姊姊,你當做弟弟的還是三歲孩童嗎?他怎麼會不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麼?」
沐香聞言,雙眸一黯,一向要強的她,卻不坦然。
「那你說說看,我心里在想什麼?」
「真要我說?」子戊道︰「在你找到雋王之前,你心心念念的只是想要報仇,想要讓雋王倒在你的腳下,但是好不容易進府之後呢?你卻變了,變得猶豫不決,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下手,卻又總是一再錯過,我不知道是你時機抓不準,還是你其實是故意要讓他溜走?」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利劍一樣精準地戳中了她的心,使她無力辯駁,無法抵抗。
「姊姊,你真的愛上雋王了。」子戊不再詢問,而是直接宣判了結果。「你愛上了他,愛到連尊嚴都沒有了,對吧?」
沭香臉色慘白,子戊的臉色卻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姊姊,你到底想怎麼做?難道你真的想等雋王查出你的身分之後再處置你嗎?」
「我……不……」
子戊見她支吾,言語不能成句,忍不住恨恨地跺了下腳。「所以我才討厭女人!」
「不然我該怎麼辦?」沭香突然道︰「你要我怎麼辦,我只有一顆心,卻硬被撕成兩半,我也很痛啊!」
「姊姊……」
「我知道我不應該,爹死得那麼淒涼、那麼慘,可是我……我……」
「你……情難自已。」
子戊說中了沭香的心,她別過頭去,但子戊卻握住了她的手,傳來的溫暖掌溫,是她許久已然不曾感受到的。
「姊姊,我明白你的心情。」
「你?」
「怎麼不明白呢?」子戊嘆了口氣。「原先我跟你一樣,滿腦子只想著置雋王于死地,但進了王府不久,我就明白了,他……不是壞人啊…」
「你我都看在眼底,他天天起早貪晚,都是為了公務在操勞,連和妻子之間的誤會也無法分神處理,皇上忌憚他,太後還總嫌王府里的是非不夠多,硬要塞個小妾,你不才有機會進到里頭來……」
「別說了……」
一陣鼻酸陡地涌上,天曉得子戊竟將她最最難以啟齒的話給說了出來,承認雋王並非十惡不赦,等于是說自己父親死有余辜,身為子女,竟不孝至此,教她又該當如何?
「姊姊,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我們還是走吧!」子戊輕聲地道︰「就當這事從來沒發生過,咱們也不曾來過,這樣還不行嗎?」
沐香搖頭,將自己的手從子戊掌中抽出。
「姊姊……」子戊一愕。
「我知道,我知道你說的都對,但我卻不能……」
「你還執迷不悟?」子戊真不知如何喚醒她的痴夢,忍不住說了重話。「他怎麼對你的你不知道?!他心里自始至終只有元玉蓮沒有你,你在他眼里什麼都不是!」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掉下,弟弟的一字一句,都深深的刺疼了她的心,她曉得……曉得子戊說的都對,但……
「但能有什麼辦法?」她喃喃道︰「就是喜歡上了,愛上了啊……」
望著掩面而泣的姊姊,子戊詞窮了,他震懾地看著沭香,不明她何以能在短短的時間里愛得那樣執著、那樣深刻?
「因為這樣,你不想離開王府嗎?」
沐香沒有回應,答案卻昭然若揭。
「那麼咱們的仇、咱們的怨呢?就這麼船過水無痕了?」想確定沐香心中最後的抉擇,子戊小心翼翼地問著。
「子戊,請你原諒姊姊,過去是我太過軟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