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身為公主的兄長,您應該也下忍心見她如此消沉下去吧?」慕容襄一心為了公主,早就看不見別的事物,根本容下得鳳皇子推拖。「如果真的沒辦法讓她搬出那里,不然至少拜托你去看看她,勸她放開心,吃點東西,不要糟蹋自己的身體。」
「嗯……」鳳皇子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提起茶壺斟茶。「你的茶喝都沒喝哪,都冷掉了,我再幫你換一杯。」他邊說,邊將慕容襄的茶水倒掉,拿起茶壺要為他斟滿熱茶。
「哪,這是今年新貢送上來的雨前,你品品。」
見鳳皇子似乎有意規避,慕容襄不免心急,伸手蓋住茶碗,阻止了他的動作。
「呀呀呀……這樣可危險哪!」鳳皇子硬生生地停住倒茶的動作,慕容襄卻再也忍不住。
「鳳殿下!」
「我听得到哪!不必這麼大聲嚷嚷。」鳳皇子挖了挖耳朵站起來。
「皇子殿下,其實我並沒有為難您的意思,只是實在找不到其它的人相幫,不得已才麻煩您,您要是真有不便,直說就是了,何必如此呢?」
「世子這麼說,豈不是在怪罪我了?」鳳皇子笑嘻嘻地道;「要知道,介紹九妹給你認識的人還是區區在下我呢!鳳要是不為您出點力,那還成嗎?」
慕容襄一听,大喜過望,登時推桌站起。
「殿下願意幫我了?」
「哎……沒辦法哪!」誰叫我總是這麼倒霉,遇上的淨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呢?!
鳳皇子的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世子都開了金口,我要是再裝作不知道,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得到他的首肯,慕容襄也就達成目的,過了沒多久即起身告辭,鳳皇子笑著目送慕容襄離開,只是慕容襄人一定,鳳皇子的臉馬上就垮了不來。
「唉……搞什麼,盡會給人添煩!」自言自語了一句,他伸伸懶腰,身旁收拾的小太監立即走了過來,討好賣乖。
「殿下要是覺得麻煩,那就不理他!反正宮里一處歸一處,各管各的事,要是插了手,只怕惹得一身腥啊!」
鳳皇子聞言,忍不住笑笑,伸完懶腰準備放下的手,很順便地就在那太監頭上賞了個大爆栗。
「你也知道一處歸一處、各管各的事?那就給老子注意好自己的分內事,別的少看少听少多嘴!」
「是……」那太監討好不成,倒真惹了一身腥,當下連忙捧著茶盤、夾著尾巴滾蛋去了。
鳳皇子冷冷地勾起嘴角,看著這一幕。
「真是的,人在家中坐,事從天上來。」他搖搖頭,向左右大喊。「來人哪!傍我傳闕懷安來見!」
鳳皇子傳令下去,下多時,闕懷安來了。
「听說皇子殿下找我?」闕懷安一身軍裝,表情肅穆而謹慎,然而眼窩凹陷,精神緊繃,似乎已有一段時間沒有得到完全的休息。
鳳皇子細細地觀察了他一會兒,這才開口。
「闕大人、闕將軍,你知道我找你來的用意嗎?」
闕懷安垂首。「請恕屬下愚昧。」
「你的確是愚昧。」鳳皇子笑了。「不過怎麼就你偏有這個能耐呢?宮里每個人總是冷冷淡淡的,你就偏把大伙兒攪成了一鍋熱開水,滋滋噗噗的直冒泡兒。」
鳳皇子語氣近似在開玩笑,但這同時表示了他其實沒有什麼不知道的內情。
闕懷安知道他話中所代表的涵義,但卻無話可說。
「唉!本來你們這壺熱開水,本人是不願踫也不想踫,奈何有人直接提著水壺上門來了,也罷,我答應了喝人家的熱茶,總下能把它給放涼了。」鳳皇子依舊是一派輕松樣。
「父皇命九妹移居鳳藻宮,到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我听說這三天來她不吃不喝,成天就坐在樹下發呆,才過了沒幾日人就瘦了整整一圈,這事,你知道嗎?」
鳳皇子一邊說話,一邊觀察闕懷安的神色,果不其然,原本一直沒啥反應的闕懷安忽然抬起頭來,眼中充滿的,逕是驚訝與不解!
「我說闕大人,您大可不必這麼驚訝,也不必問我為什麼。」鳳皇子走近他,將手搭在他的肩膊上,輕描淡寫地道;「這事兒的來龍去脈,你本該比我清楚,九妹擅自離宮,又讓父皇擔心,父皇才罰她禁足幾日。」
「公主……」
「你放心,九妹從頭到尾沒招出你。她堅稱她是一個人心頭悶,所以溜出去走走。」
闕懷安心頭一緊,當晚他將曙公主送到城門數十公尺外,公主便堅持不再讓他陪侍,要自己一個人回去,他只得在暗處看著公主只身離開。隔日,他強自平撫紊亂的心緒進宮值班,只是,他萬萬想不到那晚之後,曙公主就被軟禁了起來……
她一定是和皇上起了沖突吧……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傻?
那淒然絕望的眸子,時時刻刻都戳得他心在燒、在痛,讓他徹夜失眠,讓他不斷地質疑自己,沒有答應她的要求是否錯誤……
現下看來,他是不是錯了。
不由自主,緊緊地握起了雙拳,鳳皇子卻在這時像是要打醒他似的,突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
闕懷安回過神來,疑惑地看著鳳皇子,後者的眼中,有著似是嘲弄又半認真的神情。
「你這家伙還算有腦袋,終究沒讓糊涂油蒙了心。你知道嗎?從九妹自宮里出走的那一刻、皇上知道後的那一秒起,他便吩咐下去,只要見到你們便抓。公主自然是要帶回宮中了,而你呢,乖乖回來也就罷了,反之,若是你反抗,還是得設法帶回宮中,只是——」鳳皇子頓了下,當時的情景他還記得,父皇笑了兩聲,笑聲里有著殘忍的狡黠。
「生死不論。」
闕懷安聞言,身體劇烈地震了一下。
鳳皇子見狀,又道;「九妹說來說去都是為了維護你,只要堅持自己是一個人,父皇就算知道你們倆在一起,也不能明白拿你開刀。那一日你沒有沖動帶走九妹,其實是對的,否則今日你的腦袋還在不在脖子上,就很難說了。」
「我……並不怕死。」半晌,闕懷安才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
鳳皇子聞言卻是嗤之以鼻。「別傻了,各人只有一條命,你不怕死,為什麼不帶著曙逃走?」
迎視他的眼神,闕懷安的答案出乎意料的簡單,卻震撼。
「我只是,怕遺留下她一個人。」
鳳皇子有些被撼動的看著闕懷安,後者的眼神卻是一逕的坦然無偽。
闕懷安向來話少,使他難能可貴的言語有著真誠而力道萬鈞的重量。
他說的,是真話。
「我不信你都不行。」鳳皇子微微牽了牽嘴角,手離開了他的肩膀。「夜里是不行的,得白天。」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讓闕懷安一愣,鳳皇子不禁翻白眼,索性講個清楚明白。
「鳳藻宮是太後寢宮,侍衛三班兩班的換,入夜之後宮禁反而森嚴,只有早上,太後習慣上御苑逛逛,宮女們跟班的跟班,打掃的打掃,沒人會去留意小院落。」
闕懷安听到這里總算明白了,鳳皇子……這是在教他怎麼見到曙公主嗎?
「殿下,為什麼幫我……」
「實話告訴你吧!我根本不想插手管這件事。」鳳皇子答得倒也爽脆。「我是被慕容襄那小子搞得煩了,才不得已答應他。」
「我不懂。」闕懷安不解,曙公主被囚鳳藻宮,對慕容襄不反是最有利的狀態嗎?為什麼慕容襄卻要讓她離開鳳藻宮呢?
也許,他錯估了此人的胸襟,就像他也錯估了自己的忍耐限度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