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說咱們這個吳大人,也未免太好大喜功了吧?」
「可不是?」另一個書生跟著附和。「把糧倉的新米放成老米,又把陳年老米囤成壞米,百姓餓苦,那些米蟲倒是養得肥滋滋的,真是沒道理。」
「哎,當官的,都是踩著百姓、踩著底下人往上爬的,這道理再簡單不過了,哪需要多想?」
「敢問兩位公子。」承先忽然插話進兩人中間。「在下是從外地來的,方才听見你們說的話,頗感好奇,不知可否請教兩位,這吳知縣,是個怎麼樣的人?」
「唉,你說吳知縣啊?」那書生搖著扇子嘆了口氣。「說起他,雍宛縣城的人可都要搖頭,這位大人打從上任第一天起,時時刻刻以榮晉金鑾寶殿,成為皇上左右為己任,可拚著哪!」
「可不是?」另一個書生酸溜溜地笑道︰「燒香拜佛、求神問卜,府里還養著好幾個方士,據說他連每天下床,哪只腳要先穿鞋都還要算過呢!這麼汲汲營營,我看寶殿之上肯定有他的位置,前幾年他不就被封了個治縣有方的匾額嗎?」
「治縣有方?笑話,那叫粉飾太平。」那書生又道︰「不過是故意將米糧囤積起來,制造縣府糧倉充盈的雕蟲小技罷了,要是聖上真來此地走一遭,他也無法欺君瞞上啊!」
「哎,你說得倒簡單,皇上哪是這麼隨便出巡的?更何況他們那些當官的,死的都能說活,你以為天皇老子到了這兒,雍宛縣城就天清地朗啦?放屁!」
眼見兩個書生討論得熱烈,越發旁若無人起來,承先突然取出幾兩碎銀擺在桌上站起身來,李歡兒見狀,連忙喝光了碗底的豆腐腦,跟著站起身。
「!你去哪?你的豆腐腦都沒怎麼吃呢!」
承先不發一語就轉身離開,他腳步快、步伐又大,李歡兒差點趕不上他。
「喂!」李歡兒緊緊地跟在承先身後,然而承先卻像是沒有听到她的叫喚,反而筆直地往官衙方向走去,李歡兒跟得氣喘吁吁,卻不見他有半步停滯。
這人是怎麼了?剛剛還好好的不是嗎?
「你到這兒來干麼?報官?」好不容易,承先終于停下了腳步,李歡兒拖著腳步在他旁邊,順著他的目光望著偌大的縣府門堂。
「……」承先凝思不語,緊皺的眉頭不若方才的輕松自在,反倒顯得嚴肅了起來,這神情……就像李歡兒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
「喂!」李歡兒吶吶地喊著他。「你杵在這兒做什麼?方才听到那兩個書生說的話,你動氣了?」
講到動氣兩個字,她腦袋忽地靈光一閃。
啊!難道……難道他是吳知縣的親戚或故交,此番前來是要探親尋友的?這麼一想就全盤通了,難怪他會住在官驛,想必是吳知縣事先教人安排好的吧!也難怪承先會對那兩個書生說的話那麼生氣啊!
李歡兒不禁有點同情起承先來,他肯定不曉得吳知縣是這樣的人,難怪一副很難接受現實的模樣。
「那個……」想想還是別讓他太鑽牛角尖,李歡兒輕輕地拉了拉承先的袖子。
「唔?」承先感覺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回過神來看見李歡兒,這才想起身邊還帶了個人,「什麼事?」
「你要在這兒站多久?」
「你累了嗎?」承先毫不在意地答道︰「如果累了就先回驛館去吧,我在這里待一會兒。」
「不是,我還好。」李歡兒連忙道︰「我的意思是說……吳知縣……」
「嗯?」听到吳知縣三個字,承先的眼光立即銳利起來。見他那模樣,李歡兒這才自覺根本不該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為時已晚。
「吳知縣怎麼了?」
「我是說,你不要為那兩個書生的話生氣,他們不過是讀死書的,哪通什麼俗務,吳知縣就是迷信了點兒……」
「你說什麼?!」承先听到李歡兒這麼說,半是驚愕,隨之而來的更是一肚子無名火。
「我說……」
「閉嘴!」承先打斷了她的話,疾言厲色地訓道︰「你要是不噤聲,現在就給我回驛館去!」
「你……」李歡兒被他凶得沒來沒由,一時間也怔了。「人家好心想安慰你……」
「什麼?!」承先听得一頭霧水,不過此時心心念念的是吳知縣的事,顯然怒氣更勝于一切,又把李歡兒拋在原地,轉身就走。
「喂!」怎麼又這樣啊!真是公子哥脾性!
李歡兒齜牙咧嘴氣到不行,狠狠的跺了下腳,莫可奈何地發足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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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內。
德子看著主子與李歡兒一前一後回來,表情卻各自相異,一個是神情凝重、嚴肅不語,另一個則是頭頂冒煙還兼齜牙咧嘴,心中覺得奇怪。
不過身為下人,他自然不會去問王子,因此,唯一可以下手的人,自然只有李歡兒子。
「歡兒姑娘,歡兒姑娘……」德子跟在李歡兒身後,用氣聲叫喚著她,待得李歡兒注意到他,他便將她拉到一旁。
「怎麼啦?出去的時候明明還有說有笑的,怎麼這會兒你們兩個都繃著個臉?」
「我怎麼知道?你問他啊!」李歡兒心中不無委屈,她覺得自己才冤呢!
「廢話,我能問嗎?」
「那你也別問我。」李歡兒氣得丟下話就往自己房間走去。
德子見狀,連忙叫住她。「,歡兒姑娘,你上哪去?」
「我還能上哪兒?自然是回房啊。」
「回房啊……那你走錯了,你的房問……」德于伸出手,指著承先房間的方位。「在那兒。」
「什麼?」李歡兒一愣。
「早上主子吩咐了,叫我把你的東西統統挪到他房里去,此後你得在主子房里就近侍候著。」
「我……為什麼得跟他同一個房間?!」李歡兒一听就跳腳了。
「這是主于交代的啊!」德子聳了聳肩膀,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不是德子多嘴啊,李姑娘,你來了之後,主子可常笑了,主子平素煩心的事多,你就順著他的心些,將來日子過得也舒服嘛!」
方才主子交代這件事時,他的驚訝可不比李歡兒少,因為他居然在主子的臉上看見難得的、幾近惡作劇的笑意,看來她還真是引起王爺的興趣了不是嗎?
「你……」這不是舒不舒服的問題好嗎?李歡兒無力地想,但跟德子多說也沒用,她掉頭便往承先的房間走去。
砰地一聲,她霍地推開房門,怒氣沖沖地走進房里,只見承先站在窗邊,若有所思的看著窗外景色,連眼皮也不抬一下。
「為什麼這麼做?」李歡兒對他的視而不見更感生氣。「捉弄人也該有個限度,你這樣對我,我以後怎麼嫁人?」
「別煩我。」承先沉聲說道,此時正為了吳知縣的事心煩,無心應付她。
李歡兒更氣不打一處來。「我真的從沒見過像你這樣欺負人的,你以為我是住在鄉下的村姑,就可以任意擺弄嗎?」
這句話似乎終于成功地引起了承先的注意,只見他冷冷地瞟了李歡兒一眼,開口時,字句卻宛如冰珠。
「你是我花五百兩買回來的,憑什麼我不能任意擺弄你?」
李歡兒聞言,氣得差點沒吐血!
「你……你這人……虧你還生得一副好皮囊,還要花錢買侍妾,不覺得丟瞼嗎?」
對于李歡兒所做的人身攻擊,承先的反應也只是嗤鼻一笑。
「誰當你是侍妾了?你不過是我花五百兩買回來暖被窩的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