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鏡子……」宮千巧伸長了手想去拿。
「王妃,危險啊!」
煙兒趕緊阻止她,但宮千巧仍不放棄,嘴中不住喃喃地念著︰「鏡子……」
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手越過她的肩膊將那把鏡子拿了起來,宮千巧一愣,回頭看著那只手的主人……
拿起鏡子的人正是瑞祥。
互視了一眼之後,瑞祥又別過頭去,畢竟這可不是說話的好時機。那惡霸見到終于傷了宮千巧,同伴又皆已倒下,他再待下去非死即傷,于是也顧不上什麼報不報仇,唰地抽起刀子跳下車子就跑,一會兒就沒入草叢之中。
瑞祥留在原地,被手中那沉甸甸的重量壓得一顆心直往下沉。
「煙兒,過來攙住王妃!」
「是!」煙兒慌忙過來接手,瑞祥立即鑽到車外,拉起韁繩便將馬兒掉了頭,往回城的方向直奔而去。
你一定要沒事……你一定要沒事啊,千巧!打從多年以前,他就不再相信有神的存在,可是這一刻,他卻只能將那巨大的恐懼交付給神祇,瑞祥不住虔誠地祈禱著上蒼留住千巧的性命。他們根本還沒有開始啊!他不要失去那個女孩,不要、不要啊!
「王妃,您再忍耐一些,王爺已經回來救咱們了,您千萬忍耐啊,別怕,煙兒陪著您呢!」
听到篷車里傳來煙兒的哭泣與叫喊,瑞祥咬了咬牙,再度很抽了抽馬背,只盼早得一分是一分、早得一秒是一秒,只要一想到千巧有個什麼萬一,那淒厲的絕望感頃刻間便咬嚙得他體無完膚,劇烈的疼痛只告訴他一件事。
他不允許、不允許千巧從他眼前消失、絕不!
驛館內,宮千巧房中。
一道深深長長的血痕,自宮千巧的右邊鎖骨處延伸至胸口下方,觸目驚心之余,更令瑞祥心痛莫名。
「幸好王妃並未傷及要害,傷勢看起來嚴重,但可喜的是並無性命之憂,只是傷愈之後,恐怕會留下一道疤痕……」
「難道不能想辦法……」煙兒急問道。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草民有心醫治,卻沒有這等昂貴藥材,不過這點我想不必擔心。」那大夫道︰「草民雖無法根除王妃的傷痕,但御醫可就不同了,皇城之中御醫亦有為後妃準備的美容藥方,只要向他們索討,給予王妃外敷內服,日久必見其效。」
「煙兒,送大夫出去吧。」旁邊忽傳來人聲,煙兒回過頭,只見瑞祥坐在床沿,蹙著眉頭吩咐道︰「順便替本王好好的謝過大夫。」
「煙兒明白,煙兒告退。」煙兒于是領著大夫出去,頓時房間內只留下瑞祥以及躺在床上的宮千巧。
都是他在折磨她,但她何嘗不也在折磨自己?從成親以來到現在,她足足瘦了一大圈……
憐惜地撫著那消瘦冰涼的臉頰,而床上的人兒仿佛感覺到他的觸模,緩緩地睜開了眼楮,與他四目相望。
第一句話問的是孩子。「女、女兒……」
「她們都好好的。」瑞祥篤定道,宮千巧終于松了口氣,然後,再也沒了話說。
相見已是無言,千回百轉的情絲糾葛纏繞,豈是三言兩語就說得盡、道得完?
然而,總要有一個人先開口的,那個人是瑞祥。
「幾天前,你說你後悔嫁給我。」他的大拇指緩緩地摩挲著她的肌膚。「既然後悔,為何替我擋這一刀?」
爆千巧並不答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她疼啊……
「假如你就這樣死了,我要怎麼辦?」
爆千巧一怔。「你……怎麼辦?」
看見她有反應,瑞祥忘情地緊攫住她的雙手,激動萬分,他什麼都顧不得了,一想到如果失去她……從前的那些掙扎,如今看來竟變得如此可笑,他怎能如此?一開始就該好好地待她的啊!心中的那道防線終于潰堤,此時此刻,他再無半點猶豫。「是的,我怎麼辦?一點補救的機會都不給我,一點挽留的機會都不給我,那麼我想,我只能恨你一輩子了。」
「補救……挽回?」宮千巧倒吸了一口涼氣,緩緩地將視線別開,露出一抹虛弱至極的自嘲微笑。「覆水難收、破鏡難圓……王爺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瑞祥聞言,直覺地竟想到那只破裂的手鏡。
「東西壞了就是壞了,怎麼可能跟原來的一模一樣呢?千巧雖然和王爺經歷了這麼許多,可是我早就累了、倦了,怎麼可能還是以前那個單純無知、一心信賴著王爺的宮千巧呢?怎麼可能回到從前呢?」她將視線轉回到瑞祥身上。「王爺……是國家的棟梁,更受到萬民的景仰……千巧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王爺遇險?相救自是應當,請王爺不要為了我而內疚……千巧擔待不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的語氣那般的生疏、那般的客套,反而讓瑞祥迷糊了。
「什麼意思……」宮千巧看著床頂,視線怔忡。「什麼意思都沒有,只是我好累,我好想我爹還有我娘……」
「那麼等你快些好起來,我即刻將岳父、岳母接到皇城來看你……」
「不,」宮千巧閉上眼楮。「皇城再好也不是我的家……」
是的,不是她的家……
為何要等到身心俱疲才明白?皇城從來不適合她,她的歸屬也不在眼前這男人的身上,她只想念西北那與家人同住一間樸實院落里的生活,每到日落西斜時刻就爬到沙丘上等看橘紅夕日的單純快樂,這是皇城里的日子絕不會有的,這一切只因為她是英親王妃,所以要行規炬正、起坐端方,沒有喘息的空間,一時半刻都沒有……
瑞祥看著她漠然而遙遠的表情,一股不好的預感直竄而上。
「你想回西北?」看她不置可否,瑞祥的表情陡而嚴肅起來。「你知道你是什麼身分,我是不可能讓你離開我的。」
「那王爺休了我吧。」反正他當初本就要拒絕這門親事的……
孰料她得到的答案,竟是短短五個字。
「你想都別想。」瑞祥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
爆千巧聞言赫然睜眼,當下不顧自己身上還有傷,便掙扎著坐了起來。
「為什麼?你明明不愛我!為什麼不放我走?」
「因為你還愛我!」
「呵……好……好笑……」淚水霎時不受控制的奔流而出,宮千巧慟極竟然失笑。「我愛你,就活該倒楣,活該為你受罪,活該被你身邊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捉弄嗎?」
「我會把香雲送走。」
「太遲了!你要說我小心眼也好、說我嫉妒心重也罷,我就是容不得她,我只要我的丈夫關心我一個人、愛我一個人,他的眼底只有我!你听清楚沒有?!」
終于掀出了底牌……她終于把長久以來壓抑在內心的情緒一次宣泄而出,這是丑陋又赤果的嫉妒,卻也是地最真實的心聲啊!
「很抱歉我又要說你不喜歡听的話,但我還是要說,」她決絕又不容置疑地說道。「其實,你趕不趕香雲走,對我而言根本無所謂……因為你看著的人,從來不是香雲,而是皇後姊姊……」
奇怪的是,往昔只要一談到這個話題,瑞祥的第一個反應便是阻止她再繼續往下說,但是這一次,他卻啞然無言的看著她毫無顧忌地釋放著心中的想法,至于皇後的名聲什麼的,他根本無暇去顧及了……
「皇後姊姊千般好,我當然曉得,千巧這一生要是有及得上她半分的地方,大概也就是我和她一樣身為女子這件事了。千巧不是什麼偉大的人,我的愛並不無私,我希望佔有的,並不只是名分而已,我要的……是丈夫的心,否則,要這王妃頭餃又有何用?假如你有可能愛我,只是一時放不下對姊姊的感情,那麼千巧等得,就算是一年、十年都等得,舉竟那還有個指望,可是……如果你不能愛我,那千巧只能在此請求王爺,求您……求您放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