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已無聲、笑也無聲,她懵了。
「王爺……我……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她轉過頭,望著瑞祥胸前那塊象征親王身分的團龍補子,語氣再也沒了方才的聲嘶力竭。
「那就回王府。」
「我不想這麼快回去。」宮千巧視線上移,對上了他的眼楮。「反正我一輩子都葬在那里了不是?」
一陣煩躁涌上,瑞祥突然恨死了這麼對他的宮千巧,為什麼?為什麼她就不能乖順些、認命些地等著他的垂愛?那麼也許他就不會像現在一樣激蕩難平、波濤洶涌,他想將她緊緊地抱進懷中,制止她再說出那些心碎欲絕的話,可是偏偏他又伸不出手,只想逃開她,逃得遠遠、遠遠的,好讓自己又回復往日那個無法被動搖、不起波瀾的英親王……
逃。
幾乎是下意識地,這字眼一出現在腦海中,下一秒瑞祥就開口了。
「放心吧,就算你回去了,我也不會待在王府里。」他語氣僵硬地說道。「皇上方才示下,要我到南都去賑災,即刻就得啟程,不得拖誤。」
爆千巧聞言一呆。
他要走?
望著她無助怔然的雙目,瑞祥心一抽,不由握緊了雙拳。那種窒人的感覺又回來了,那種因為一個人而狠狠激蕩的紊亂,竟又再度充斥了他的心房……不……他太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滋味,必須避開,一定要避開才行……
于是他冷肅臉孔,好讓千巧看不透他的心緒,看不透其實是他想逃。
「為了讓你冷靜下來,我想我們還是分開一陣子比較好,我希望在這段期間內,你能好好思考身為一個王妃的福分有多麼不易,只要你安安分分,就有享不盡的富貴尊榮,只要你想得開,乖乖的當我的妻子,我就會好好的待你。」瑞祥再也無話,一個轉身就離去了。
看著他那不可攀的頎長背影,一步一步地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宮千巧只覺心中漲滿了說不出的痛。
「看不見……模不著……可……可它懸在心上啊……」
風兒仿佛也欺她單薄,襲得她渾身冷涼、簌簌而顫,那鼻頭一駿,眼淚又如同斷線珍珠似地滾出眼眶,直落塵土,宮千巧不禁伸出了雙手,掩面而泣。
夜晚的王府,像一座空城,那麼寂寞,那麼淒涼,盡避里頭的每一件擺設家具都是那麼的華美精致,然而對宮千巧來說,卻是毫無意義的,她覺得自己整個心都被掏空了、不見了,也找不得誰要去,因為是她自己弄丟的呵!
「真真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啊……」她低笑自嘲,看著那面溫潤的手拿木質妝鏡,輕輕觸模,要不是這把鏡子招來的緣,她今天能成英親王妃?要不是這把鏡子招來的孽,她又怎會落得一個空心王妃的下場?
「啟稟王妃,內醫院的人來了。」丫鬢煙兒走了進來。
「內醫院?」宮千巧疑惑。「我並沒有叫人來啊……」
「御醫說是皇後娘娘吩咐的。皇後娘娘見您身子似乎頗為不適,又怕您逞強,所以這才……」
爆千巧嘆了口氣。「皇後姊姊的深恩厚意,使人難以推拒呵……罷了,你去領他進來吧!」
煙兒連忙去了,宮千巧于是扶著腰走到桌子旁邊呆呆出神。
打她回到王府,瑞祥便已不見了蹤影,逕自啟程去了南都。她已提不起勁去問下人們王爺有沒有交代什麼事情,有沒有留下什麼話是專門給她的,因為她曉得,那些終究不過是場面話,與他的真心毫不相干,也與回應她的渴念毫不相干。
「王妃,御醫來了。」煙兒在門口喚著,只見她身後領著一位身穿官服、白發銀須的老者,後邊還領著一個背著診療箱子的小男孩,三個人前後有序地走入廳中。
「王妃福安。」
「不必多禮,請御醫安座,煙兒,看茶。」
打過招呼後,那跟著老御醫來的小男孩便從診療箱中拿出一些器具,按序擺放好讓御醫方便取用,忙碌懂事的模樣讓宮千巧不禁看得出神,直到他走近她身邊,將號脈用的擱腕枕頭擺到她手下時,她才猛然醒神,連忙吩咐。
「煙兒,拿些甜點給這個孩子吧。」她一邊說,一邊直接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那御醫見她如此不講究虛禮矜貴的那一套,又加之憐弱惜幼,不由露出了微笑。
「王妃真是爽朗大方,不用隔屏懸絲,對個小學徒又這麼親切,屬下還從沒見過像您一般的主子呢!」
爆千巧笑了笑。「我從小在西北長大,那兒別說是個大夫了,就是個土郎中,大家也都當成活神仙供奉呢!有得醫生看就要謝天謝地了,哪講究得了那麼多莫名虛禮。你就看吧,有什麼毛病沒有?」
那大夫于是一手按腕,一手捻著胡須便閉上雙眼號起脈來,過了一會兒後,這才睜開眼楮,臉上似喜非喜、似憂非憂的神色令人頗覺不安,煙兒心焦地看著老御醫搖頭晃腦,一邊思索一邊開藥方,藥方寫好了,也不講解,還細細地晾高吹干,這麼磨了半晌,才轉過身來,然而卻也不是要宣布答案。
「敢問王妃,近日是否常覺眩暈,腰酸腿軟?」
爆千巧一愣。「您不說我還沒注意,是常常如此。」
「會嗜睡、怕腥、時常想吐嗎?」
「也會,不過這些癥狀有歸有,倒不那麼嚴重。」
「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爆千巧試著回憶,這似乎從她嫁進王府不久之後就開始了。「我也不是很清楚,記得……大概三、四個月有了吧,或許更久一些。」
煙兒听著听著,眼楮突然一亮,忍不住低叫了一聲。「啊……難道……」
老太醫回頭看了她一眼,露出了微笑,隨即又看向宮千巧。「屬下恭賀王妃,這是喜脈,王妃已然懷有身孕,很快就要替王爺添子了!」
爆千巧聞言,不禁睜圓了眼。「你……你說我、我懷孕了?」
「正是。」老御醫肯定地點了點頭,然後將那張單子交給了煙兒。「王妃的害喜癥狀並不顯著,加上肚月復尚未隆起,是以初時沒什麼感覺,但按您的描述和脈象來看,的確已懷有三、四個月的身孕了。這張藥方里頭都是安胎養神的幾味藥材,按單處置即可。」說著說著又轉過身來。「還有一事要稟,王妃雖然體質健旺,可是最近顯然精神有些勞乏,為了胎兒著想,日後還是不宜操勞為佳,否則動到胎氣的話,對母子均十分不利,屬下日後會定期來為王妃診脈,請王妃安心。」
「我明白了……」宮千巧道︰「勞煩您了,煙兒,替我送送大夫吧。」
煙兒領命而去,待得他們離開了大廳,千巧這才有了動作,只手撫上小骯,真真不敢相信,此時此刻,那里竟已有了一塊屬于她和瑞祥共同孕育出來的血肉……
腦海中閃過了夜晚溫存旖旎的畫面,忍不住雙頰臊紅,她已全然不知如何是好了。該告訴瑞祥吧?這也是他的孩子呵!那該怎麼著?寫信?還是派人傳話?可是……可是他們才大吵過一架啊,他會關心嗎?他會……他會高興嗎?
「王妃。」正當宮千巧思緒紛紛的時候,煙兒已送走了御醫,重新回到大廳。「時候不早了,御醫說您不宜精神操勞,還是快快梳洗,上床休息如何?」
爆千巧正要回話,卻在看見煙兒的同時,想起了另一件事,不,或者該說,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