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那燕子,只是偶然來到她的窗前,只是她生命中突如其來的過客……她低聲地喃喃自語。「佟鮑子進京趕考,將來必有大出息,飛香不過是個女流之輩,怎好耽誤他前程似錦?」想著想著,她突然起身,拿出一個自己繡的荷包來,遞給了春雨。
「小姐,這是……」
「這里頭是平日娘給我的一些零花錢,你也知道,我平日也沒什麼開銷,這些錢就這麼攢下來了,你替我偷偷送給佟少爺。」
春雨接過那荷包。「小姐有什麼話要對佟少爺說的嗎?」
阮飛香聞言,只是搖了搖頭,春雨見狀,嘆了一聲便欲出房門,豈料才方轉身,阮飛香便在她後頭,輕輕開口。
「飛香不是有意辜負,實是……母命難違……」
春雨震驚回首,只見她身後的阮飛香竟已不知在何時淚光點點、難止難歇。
***獨家制作***bbs.***
佟曉生既是一身孤單的來,去的時候自然也沒有什麼東西好收拾太久,只見他匆匆的收好自己平日常讀的書與幾件衣物,便跨出暖花塢。
任憑是好吃好睡、富貴舒適的日子,然而在心底卻盡成不堪的回憶。一股不甘與憤怒在他心中發酵。
不要再回頭、不要再回頭!他昂首走出了阮家。
春雨躲著眾人耳目,偷偷由後門溜出去,在附近四處尋找張望著,好半晌才看見正要走向渡頭的佟曉生。
「佟少爺,佟少爺!」
佟曉生聞言停下腳步,有些驚訝的回頭。「是你!」
春雨喘著氣。「您走得這麼快,春雨差點就追不上。」她邊說邊拿出了那荷包。「這是我家小姐吩咐我交給您的。」
佟曉生听見是阮飛香給的,心中一動,立即伸手接了過來。「這是……」
「是我家小姐平日省吃儉用存下來的體己。」春雨道,俏麗的臉上有著同情。「佟少爺,我家小姐不是存心負您,您要明白。」
「又是錢……」佟曉生忽嘆了一口氣,將荷包塞回春雨手中。
「您這是?」
「我不能收。」佟曉生道︰「我既已拒絕世伯母的饋贈,也不會再拿阮家一分半毫,你家小姐的好意,佟某悉數心領了。」
「您不收,那小姐怎麼辦?」
「收了,又能如何!」佟曉生苦笑,斯文的臉上有著逼不得已的無奈。「佟某如今要進京應考了,順利的話,也許他日將有功名,今日的錯過,就在十年後的上元節補償吧?春雨姑娘,請你轉告小姐,如佟某有成、如她願意,不管之後她嫁為人婦,抑或是仍待字閨中,十年後的上元節,佟某會回到蘇州,燈會里頭但求一面,解佟某之憾,遣小姐之懷。」
語畢,他逕自去了。
「燈會……」春雨拿著荷包站在原地,喃喃地道。
第三章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十年後,春節時分的阮家。
春色如許,怎奈得關住,春雨捧著薰香和披風,送到了暖花塢。
「小姐!」她輕喊。「您在哪兒?」邊找邊走著,不一會兒便看見一個縴瘦的人影出現在花塢外的涼亭里,正是阮飛香。
「您怎麼又到這里來了!教春雨好找。」春雨說笑似的埋怨,將薰香放在亭內石桌上,熟絡輕巧地把披風罩上阮飛香肩膀。「小心別著涼。」
阮飛香懨懨地看著眼前景物。
物是人非,暖花塢里的春天與十年前的春天並無二致,然而她置身其中,卻無論如何也感覺不到春天的氣息。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已經十年了,音訊全無呵……」她忽有所感,沒頭沒尾、淡淡地說了一句話。
她在這深閨之中,竟也就這麼過了十年?那他呢!天地無涯,他闖蕩到了何方?
「小姐?」
阮飛香轉過頭來望著她,水眸盛裝無限心事。
春雨身子微微一聳,察覺到了她細微的心思。「小姐,您竟還想著他?」
阮飛香閉了閉眼楮。
她也長大了,大得知道了情思、大得知道了離愁……
春雨繞到她的身前,只見阮飛香端麗的姿容中仍鎖著一股消散不去的憂郁。
「春雨……」
「是。」
「上元節……也快到了吧?」靠在紅欄桿上,阮飛香輕輕地道。
「對啊……」春雨愣了一下。「小姐,您真相信他會回來?」
眼睫輕輕閃動了下,阮飛香沒有回答,半倚在護欄上,伸手玩著樹叢上嬌艷的花朵。
「我的好小姐啊……您怎麼……哎,佟少爺雖說在燈會相見,可他從沒說過明確的地點吧?」
已經……那麼多年了啊!
這些年里,眼看著早過雙十年華的小姐對自己的婚事漠不關心,老夫人的態度由熱心轉為冷淡。一開始為了讓小姐早早忘記佟曉生這人,所以佟曉生剛走的那半年,媒人婆都快把阮家大門門檻給踏平了,但老夫人眼光太高,挑來挑去總找不到適合滿意的親家,加上事業忙碌,久而久之就擱了下來。
這下可稱了阮飛香的心,她更加寬心的閉居度日,要是今日不問元宵之事,透露了一點凡心,春雨還道她的主子真打算清清白白過一輩子,當個在家居士了。
阮飛香未覺春雨心思,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輕道︰「燈會的時候,哪兒最熱鬧呢?」
春雨直覺地答︰「嗯,到處都很熱鬧啊,只要是那些庭院精美豪華的富翁、員外什麼的,都會在這個時候開放自家園子,舉辦賞花會或燈會,好借機炫耀一番。不過真要比誰家最美、最熱鬧的話,那還是非孫家莫屬。听說西郊的吏部尚書孫大人老家里頭,向來是花會和燈會一塊兒辦的。」
「吏部尚書?」
「敢情小姐不知道?」春雨道︰「春雨當回耳報神吧!那孫大人雖已辭官返鄉,在家頤養天年,可仍是當地德高望重的仕紳,在朝里說話還是很有分量的。尤其孫大人家中三代在杭州經營蠶坊布行,富得流油呢!人家都說‘京城皇家、杭州孫家’,他們那個生意世家里頭,唯有孫大人讀書讀出了頭,但是到了這把年紀還沒孩子,只有一個佷子在朝做內閣侍讀……」
「好了……說這些做什麼?」阮飛香一點興趣也沒有。
「唉!好嘛好嘛,春雨說點小姐感興趣的唄。」春雨慌忙轉移話題。「就單說這孫家的花園子啊,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鬧元宵的時候,那名堂可真多呢!白天賞花、夜晚賞燈,又能乘畫舫游河,每年都會邀請那些名門閨秀和親朋好友共襄盛舉,往年孫府也有給咱阮家下帖子,只是小姐從不用心在這上頭,自然不曾注意,今年的帖子要是來了,倒可以趁此機會去玩一趟……」
阮飛香心中一動。
「那……他……會去吧?」
春雨靈巧地隨即想到阮飛香所指何人。「我的好小姐,您醒醒吧!」春雨嘆了一口氣。「你想想,那佟少爺一去經年,一點消息也沒有,雖說承諾了上元節之約,但那也要他功成名就啊!」說到這里,她壓低了聲音。「您又不是不曉得,春雨老早就派人打听過榜上有名的舉子了,根本沒一個叫佟曉生……」
阮飛香微微閉目,也不知道到底是听進去了沒有。
「小姐……」
「春雨,我不求什麼。」她突然道。
春雨一愕。
阮飛香站起身子,走下涼亭台階。
春色繽紛,她的心飄搖紊亂……
「我只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小姐,您何苦呢!」春雨不忍心。「就為了知道佟少爺好不好,您守了十年?」十年來,提親的人不知凡幾,卻都被小姐以各種理由巧妙回絕,幸好老夫人總覺得應該還有更合適的對象,所以也不強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