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就這麼干淨俐落、結結實實的,她一股腦兒地撞進了對方的懷中!
"對……對不……"黎初心頭昏眼花,嘴里還不住道著歉,但一抬起頭,卻渾身僵直的愣住了!
男……男人?!
她驚愕無語的看著眼前人,這……這里怎麼會有男人?這里可是後宮,除了太監,其他人是不能進來的……他是誰?為何一身武官裝扮,那凌厲如箭的暗鷙眼神不怒而威,俊美絕倫的臉龐像寒冰,紅潤如朱丹的唇微揚地透著一股驕氣,他的年紀看來尚輕,但骨子里卻透著一股凌駕眾人的氣勢,任何人在他面前都覺渺小……
他……是誰?
黎初心不由得心頭一凜,腳下一軟,險些坐倒在地,但雙目仍離不開那雙黑得如夜如星,如濃墨暈散般的眼楮……
"你看什麼!"那男子忽然喝了一聲。
初心聞言,身子顫了顫,忙低下頭去。"對不起……"
"誰準你在宮中肆意奔跑?"
看來他定是在宮中極有身分的人了,否則也不會把下人使喚責罵得如此得心應手……
"萬請大人饒恕。"她只能這麼說。
"你是哪里的宮人,竟這麼沒有規矩?"那少年男子聲音清冷,話中的銳利語意像刀一般地剮人……
黎初心咬了咬下唇。"奴婢身屬紫光院……"
"紫光院?"那少年聞言,忽爾一笑,但卻絕非善意,彷佛帶著一些蔑視。"原來……原來……"
紫光院是給像黎初心這般沒有敕封的秀女們居住的宮殿,宮里任何一個人都知曉,而新皇登基至今也已年余,這些女子要出頭天早就出了,哪還會等到現在?也因此,會被瞧輕也是自然的。
"你既是秀女,言行舉止就該有點規矩,瞧你這冒失的模樣,就算在紫光院等上一百年,也恐怕難有出頭的一日吧?"
他在……諷刺她嗎?
"奴婢……奴婢從不曾奢望這一日的到來。"
少年劍眉微揚,認定了她不過是矯情。
"你不曾奢望?世間女子皆從屬於男子,身為紫光院一份子的你,擁有接近皇帝,登上皇後寶座的契機,你竟會不奢望?我看你不只行事魯莽,連編謊的手段也不高明。"
黎初心聞言,心中不由得一陣恙怒。
他……他怎麼可以那麼……那麼的刻薄?把那麼可惡的話說得那麼流利又理所當然?
黎初心是脾性好,但還沒好到任人宰割、罵不還口的地步,怎麼說她也是在父親的寵愛下成長的啊!
心一橫,反正他已認定她是個無禮的女子,那麼,她又何須再為了不小心撞到他的事內疚?索性就無禮個徹底吧!
"奴婢沒有雄厚的背景、沈魚落雁的美貌,有的只是自知之明。倒是奴婢想提醒大人,深宮內苑是男性止步的,不管您是為了什麼理由來到這里,奴婢都要奉勸大人一句,請勿久留的好。"
語音方落,俊美的臉孔忽然一陣緊繃,銳利的雙眼緊接著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是不解、是微怒、似又是無來由的笑意。
"你倒挺好心的。"半晌,那清如水的聲音再次傳進黎初心耳中,語調中卻已無紋無波。
"抬起頭來!"少年忽喝,黎初心直覺地服從,猛然抬首,望進那雙漆黑如夜如墨的雙瞳。
"你可知道我是誰?"少年再度問道。
黎初心搖頭。
少年忽爾露出一笑,莫測高深卻魅人心神。"很好,果然如我所想。你不識得我,我卻是記住你了,希望你下次見到我時,還有勇氣與我這麼說話。"語畢,他轉身踏步離開。
望著那少年挺直的背影,還留在原處的黎初心櫻唇微張,宛墜五里霧中,不辨東西。
御膳房中,身著工作服的人們來來去去,透過木窗,白濁的蒸氣和香味不住地往外冒,雜沓的腳步聲顯得無比忙碌。
黎初心趕到那里時,只見一個小太監正不住朝外頭張望,看見她來了,臉色一喜。
"我的姑女乃女乃,你總算來啦!"那小太監端著一只托盤急道。"我說你怎還不來呢!要耽擱了上茶果,上頭不知又要怎麼罰了!"
"給公公您添麻煩了。"黎初心不作分辯,由那小太監手上接下了托盤便要走,那小太監忙又鑽進御廚中捧出了一大盤細點,趕上黎初心,走在她身邊,一臉松了口氣的表情。
"拜托,別您不您的,我听得怪別扭的,黎姊姊,你也別喊我什麼'公公',叫我果兒就成了!"
"果兒。"黎初心笑著喚了一聲,這名喚果兒的小太監是自幼淨身入宮,年紀雖還比她小,卻因長年浸婬宮中氣息,也學了幾分察言觀色的功夫,嘴皮子油滑得很,可取的是他心地還算善良,也因此,黎初心總是將他當成弟弟一般看待。
"欸。"果兒倒應得挺順。"我說黎姊姊,你方才是干什麼去了?"
黎初心笑了笑,歪著頭,心上不覺浮出剛才的人影……
方才是太過緊張了吧,緊張到無法去感覺什麼,然而現在一想起,那少年卻彷佛散發著極大的張力,吸引著她的眼神,真奇怪呵……他的態度明明是那麼冷淡與高傲,為何她一點都不討厭他呢?
"黎姊姊?"果兒見她好似又有心事,便喚了她一聲。"瞧你魂不守舍的,別是想著情郎了吧?"
黎初心臉上一紅。"別,別胡說……"
"那我問你,你方才干什麼去了,你怎麼不答話,淨笑呢?"果兒嘻嘻笑地說道。
黎初心聞言,一抹淡淡的笑意揚起。
"我嗎?我方才遇見了……一個很特別的人。"
"特別的人?"瞧她一副饒有深意的模樣,果兒更是模不著頭緒了,正要問個仔細時,黎初心卻轉過頭,搶先問了一句話。
"果兒,我問你。"
"呃?好……好啊!"
"內宮里除了內官和女子之外,其余的閑雜人等是不能進出的吧?"
"那當然。"果兒點了點頭,又道︰"不過還是有例外啊!"
"例外?什麼例外?"
"這還用說啊!當然就是那些主子們,他們愛來就來嘍!誰管得著?"果兒理所當然地道。"黎姊姊,你問的問題還真好笑。"
兩人閑談間,不知不覺到了太後所居住的寧心殿,黎初心與果兒很有默契地噤了口,趕忙加快腳步,準備將東西端進屋里,不料才走到廊下,一個管事太監便示意他們留步。
"怎麼啦?"果兒小聲地問著。
"噓,太後正跟咱們的新皇上說重要的事兒呢!你們在外面候著,先別進去。"
听得那公公這麼說,黎初心與果兒兩人也只得捧著食盤,在寒冷的冬天里,繼續在屋外垂首候傳,黎初心站啊站的,思緒又飄遠了……
皇上……
鮑公說在里頭的是新皇上,新皇上……
這三個字就像一塊小石頭擲進了她的心湖之中,慢慢地泛起了漣漪,新的皇上……
他是個怎樣的人?他和藹嗎?好看嗎?
再怎麼心如止水,她的年齡畢竟仍輕,屬於少女的幻想在靠近現實的這一刻似乎鮮明活絡了起來,這是她最接近她名義上"夫君"的一刻,教她如何不好奇呢?
夫君?
啊,別傻了!忍不住輕咬了咬下唇,趕忙地提醒自己。這個人無所不能,就是無法專注地只當一個女人的"夫君",她在妄想些什麼?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身分還有地位吧!
就在胡思亂想時,果兒忽輕輕撞了撞她的手肘,黎初心神智一醒,轉頭不解地望著他,只見果兒努了努嘴,指著屋里頭,黎初心凝神,听見里頭傳來一男一女的對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