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範克衍不解地盯著他瞧。哇咧,這小于腦筋錯亂還是喪失記憶啦?從樂團「Haze」時期到單飛,哪張專輯不是由他親自操刀擔綱制作的?現在居然沒頭沒腦的說他想當制作人?他擰起兩道濃眉,無比嚴肅地︰「可不可以勞煩你把剛剛那句話翻譯成地球語,再說一遍?」
「我說,我要當……」食指點向一旁專心品茗的佳人,語氣不容置喙︰「她,寧夜光的首張EP制作人。」
「什麼?!」一口茶差點沒變成殺人水柱,直直噴向對面那位語出驚人的仁兄。
「你的意思是……你要夜光出唱片當歌手?!」
第四章
「咳……咳咳……」夜光停下手邊的打掃工作,白皙雙頰因陣陣咳嗽泛起潮紅。她偷偷瞄了端坐在沙發上看報的葉殊一眼,腦子里念念不忘他昨天對範克衍說的話。出唱片?原來這就是當初他說要買下她聲音的理由。可是……他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坐在沙發看報紙的葉殊,對著無趣的頭條標題皺起眉,心思完全不在上頭。
可惡!這個女人打算向他多支領一份女佣薪水嗎?吃飽飯不好好休息,居然沒事找事的打掃起來。打掃也就算了,居然還邊打掃邊咳嗽,整個下午,那惱人的咳嗽聲惹得他心煩意亂,連看個報紙也沒辦法專心。去!他發誓,要是再讓他听到她咳嗽,他一定會——
「咳咳……咳咳……」
他反射性搶過她手中的抹布扔到一旁。「你夠了吧?馬上去休息。」命令式的口吻,不容質疑。
電話鈴聲卻在這時突兀地響起。
兩人對看一眼。只見他雙手插在褲袋里杵在原地,沒有接听的打算。鈴聲中斷,自動切換成答錄系統,傳出的嬌媚甜膩女聲,是兩人都熟悉的人。
「葉殊,你在嗎?為什麼不听電話?我……我好想你。你究竟去哪里了?為什麼突然消失?葉殊,回個電話給我好下好?要不我去找你——」
葉殊大掌一揮,整台答錄機摔落在地,說話聲頓時中斷。「去休息。」他面無表情,重新下達剛才的命令。
他為什麼不願意和晨星把事情談開來呢?幫她出唱片又對他有什麼好處?他的計畫究竟是什麼?一大堆疑問在夜光心頭繚繞不去,她低頭望著慘遭分尸命運的無辜答錄機,暗暗嘆口氣。「我沒……沒事,暍點熱開水就行了。咳咳……」
「還逞強?你是不是沒坐過救護車,打算來個救護車游街初體驗?」他臉一沉,乾脆化命令為行動,將她攔腰打橫抱起。
「啊!」夜光急忙攬住他頸項免得跌下,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葉殊,你在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她好輕。像是沒有重量的天使,隨時會趁他不備時揚動翅膀,遠遠地飛離他身旁。不知為何,這樣的想法竟令他感到極端不安。
「你太瘦了。」她的廚藝一流,偏偏食量和只小麻雀不相上下,每次下廚準備了一桌子好菜,卻只是笑著看他大快朵頤,實在令人想不通。
「葉殊,」見他一路走進三樓臥房,她忍不住提醒︰「這是你的房間。」
他一臉「那又如何」的表情,將她安置上床,蓋好羽絨被。「我讓你睡這里,你就睡這里,別跟我廢話一堆。」東翻西找一陣,取出耳溫槍替她測體溫。
「我發燒了?」瞧他的壞臉色,十有八九沒錯。
「39度。」該死!她燒成這副模樣,他居然遲鈍到一點都沒發現!「我去倒開水,乖乖躺著不準亂動!」
他打電話找來家庭醫師,听他在電話里的急促語氣,醫師還以為是什麼性命垂危的緊急狀況,、十萬火急地匆匆趕來,沒想到不過是區區感冒。
「讓她多休息,多暍開水,燒退了就沒事了。她的體質比較弱,需要好好調養,多準備點營養的食物。喔還有,以後不必這麼大驚小敝,現在醫學很發達,一點平常的小靶冒不會死人的。」臨走前,醫師還不忘糗他一下。
葉殊臭著臉,捧壺溫開水回到床畔。
「別擔心,」夜光喝水喂藥,見他還是面露不豫,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我的身體就是這樣,動不動就發燒感冒的,只要多休息一下就會沒事了。」
他一臉郁悶地追問︰「為什麼會時常發燒?」
「嗯……大概是遺傳了媽媽的體質吧。從小,我的抵抗力就比其他的孩子差,總是三天兩頭就發燒感冒。爸爸媽媽又是容易緊張的個性,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不許我出門,結果我整天只能躺在床上,躺得腰酸背痛。」她笑了。「所以,我一直好羨慕晨星喔,她不但比我漂亮、比我聰明,身體也比我強壯多了,每天都可以到外頭和其他小朋友玩,我時常趴在窗口看……咳咳……」
見她咳嗽不止,葉殊長手一伸,將她撈進胸前,輕拍她的背心順氣。
「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跟著爸爸媽媽移民過來了,他們在中國城開了一問雜貨鋪,店面不大,可是什麼東西都有。我最喜歡陪媽媽看店了,老是纏著媽媽讓我幫客人算錢,只要算對了,媽媽就會讓我選一顆彩色水果糖吃。」
琳瑯滿目的雜貨鋪、大大的玻璃罐中彩色炫目的水果糖球、笑聲爽朗的父親,還有總是輕聲細語的溫柔母親……各種聲音氣味,雜沓交織成她珍貴且獨一無二的童年回憶。
啊……是因為生病了,才會突然懷念起從前嗎?
「後來呢?」他曾經「逼問」過阿桔,她頂多只肯透露寧家兩姊妹是在十三和十二歲那年被白老爹收養,不願詳述其中緣由。
「原本……店里的客源很穩定,生意也一直不錯,日子滿平順的。有一天,爸爸的朋友來家里拜托他們當他的借款保證人,說是要用那筆錢做點小生意,他們當然馬上就答應了。可是過沒多久,那個叔叔就帶著錢逃跑了,債務落到我們身上,爸爸媽媽根本還不了那麼大一筆錢,只好把店鋪賣了,但還是不夠還債,他們只好四處打零工賺錢。」
失去安身之處,一家四口窩在六坪不到的租屋里,裹著大棉被對抗寒風颼颼……盡避如此,爸爸媽媽還是不吝惜給予擁抱和笑臉,對她們姊妹倆說︰沒關系,只要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只要再努力一點,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一定會變好的
但是,他們的希望和樂觀,終究抵抗不了現實和命運的殘酷。
「不知道為什麼,那年冬天似乎特別冷,媽媽身體原本就不好,大病一場以後,就沒能下床了。沒多久,爸爸也因為操勞過度染上肝病,拖了一陣子……」她的語音黯然,屈起膝,下自覺地往他懷中依縮,汲取溫暖和力量。「喪事是中國城的伯伯阿姨們籌錢幫忙辦的。喪禮過後,同一條街上開餐館的白老爹好心收留了我和晨星。幸虧有他,我們才沒有流落街頭,或是被那些惡債主賣去當雛妓還債接客。」
他下巴抵在她發上,嗅聞著她的茉莉發香。這一刻,他忽然很想當面謝謝那位白老爹。要不是當年有他伸出援手,也許這對年幼的姊妹真會淪落到城市中某個污穢黑暗的角落,從此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吧?「白老爹是個什麼樣的人?」
「嗯……他長得很高、很壯,滿臉的大胡子,罵人的嗓門特大,不笑的時候,簡直像只嚇人的大黑熊。可是,只要和他相處久了就知道,其實他的心比誰都還柔軟善良。他寵我們就像寵自己的孩子一樣,有什麼好吃好玩好用的,總是先想到我們,對我而言,他就是另一個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