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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冷天霨開出的兩天期限內,人稱閻王醫的閻似狂果真現身于唐門之中。
由他匆促的身影隱約能讓人察覺到,對于唐門,他不願多待半刻,更不想有所瓜葛,會來到這,只是為了遵守他曾有的承諾。
把著明夜衣手中的脈搏半晌,他冷淡地開口,「夜影身上所中之毒出至雲南,按理來說,清初時,在朝廷的條令嚇阻之下應已失傳,能拿到這種毒的人,其出身與地域上必然月兌不了干系。」
「你的意思是,下這毒的人出自雲南?」靳該隱問。
「是不是出自雲南,等你們找到凶手時就可得知了。」他站起身朝門邊走去,儼然就是要離開的樣子。
靳該隱立即擋住他的去路,「你這樣就想走?」
「如果你想夜影沒藥醫命,我可以不走。」閻似狂不悅的睨了他一眼。
他是閻王,並非神仙,無法事先預知夜影所中何毒,亦無法隨手就有藥可解。
「需不需要幫手?」
「不來誤事就算幫忙了。」說完,閻似狂便消失在門邊。
看著昏睡中的明夜衣,靳該隱神色不覺凝重了起來。
他該怎麼告訴冷爵,如今所有的罪證都指向一人,是他們最不願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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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我總算是真的能放心了。」餐桌上,威蒙•巴斯楚見愛女氣色紅潤地坐在身旁,懸蕩多時的心終于能放下。
稱不上是大肆宴請,在場的人除他父女二人,不可獨缺的當然是將女兒自鬼門關救回的冷天霨。若不是他為女兒取得解藥,這會兒,宅第中只怕是還籠罩在低沉的氣氛中,何來今日的歡宴?
「在想些什麼?」相對而坐,冷天霨發現克萊兒蹙起的眉似有所思。
克萊兒神色憂心的問︰「夜衣是否仍無起色?」
醒來後,她從旁得知若非明夜衣,今日,她不會在此飲著酒,與自己最親的人慶賀著。
半晌,他沉吟,「夜衣會沒事的。」
自那晚,已是第五日了,颶風仍是沒有消息傳來,夜衣的身子也愈漸冰涼,前日夜里甚至大量吐血,近黑的血液渲染在白色的毛毯上,格外撼人。
每晚,他總會到她房內,听著她微弱的呼吸聲,確定她沒離開自己,才能放下心來。冷天霨心中明白,再這麼拖下去,夜衣終將會離開,這讓他不免懷疑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
只是,眼前是對、是錯都已無關,能否留住他的夜衣,才更是重要。
「那個稱做閻王醫的,真不肯再次出手救夜衣?醫生的本職不正是救人嗎?」
始終在旁默不出聲的闕命戰,心中不禁冷嗤她可笑的問題,失去了唯一的一道閻王令,怎有可能再讓閻王出手相救?
閻王眼看就要離開,無論他私下曾與他交涉多次,軟硬兼施可謂無所不用,閻王就是不為所動。
一片寂靜下,克萊兒難掩失落,「都是我的錯,要不,夜衣也不會如此。」
「這是什麼話!她既然奉命陪同妳外出,自然是得讓你安然無恙地回來,如今她拿自個兒的命將你換回,也是不理所當然的,我沒因為你這幾日所受的折磨要她給我個交代,已算是大量,你這傻孩子竟還把責任往自個身上攬?」眼見女兒自責的模樣,威蒙•巴斯楚勃然大怒道。
聞言,冷天霨眸光微斂,而在一旁的闕命戰卻已難以抑制。
「夜影這會兒性命攸關、意識難清,不知議員還要她給你什麼樣的交代?」目光如炬,他出口的語氣亦沖得很。
威蒙。巴斯楚惱羞成怒的瞪大眼,「你……」
「戰臣,沒人讓你出口多言!」冷天霨厲聲道。「還不快跟巴斯楚議員道歉?」
「爵?!」
克萊兒見狀連忙出聲打圓場,「不用了,我想戰臣也是擔心夜衣才出此言的,何況,我父親的話也重了些……」
冷天霨伸出手阻止她沒說完的話,冷凝著臉,「你是想讓唐門遭人笑話,還是想讓人說我這做主子的管教無方?」
「戰臣不敢。」縱然心中有怒,闕命戰亦不敢違背他的命令。「請議員原諒戰臣方才的觸犯,也請別放在心上。」
既已道歉,威蒙•巴斯楚也不便再多說什麼,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話。
清了清嗓子,他神色轉為嚴肅。「其實,今日我請冷爵來,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看了看冷天霨的反應,他繼續說道︰「這幾日,我看著你為小女身負劇毒之苦而進出敝宅頻繁,看得出是對小女極其關懷,雖然,我這麼說是快了點,但能把女兒交到你手上,我想我可以安心了。」
即使沒有明白的說出其用意,但在場的人也都心知肚明。
「爸爸……」是嬌羞也是窘然,克萊兒低首藉以掩蓋羞紅的雙頰。
「有什麼好害羞的,難不成你想永遠賴在爸爸懷里啊?」威蒙•巴斯楚呵呵大笑,見冷天霨沒有回話,又問︰「怎麼,難道冷爵已有意中人?還是看不上小女?」
克萊兒生得嬌美,他不相信有人能拒絕得了,除非冷天霨已有其他女子……難道那個本以為是男子的明夜衣,會是其關鍵?
他似乎能感覺到冷天霨對她過度關切,會是他多心嗎?
當威蒙。巴斯楚仍在思忖,冷天霨已抿起笑意。
「議員這般放心將女兒交予我照顧,冷某自然再高興不過,原先我還擔心您不肯將女兒嫁入唐門,現在終于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了。」
「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看這婚期就快些安排,也能了去我一樁心願。」點著頭,威蒙。巴斯楚爽朗地大笑。「克萊兒,你能有這樣的夫婿,我也算能對你母親交代了。」
喜事將近的歡笑聲中,冷天霨的笑帶有難解的含意。
驅車返回唐門的途中,車內異常的寧靜,空氣間的彌漫著令人窒礙的沉默,令操作方向盤的君戰堂下屬覺得難以喘息。
駕駛座旁,闕命戰臉色沉悶,似有話難吐,忍在心里難受。
六堂中,就數夜影與戰臣的性子最為冷靜、不多言,情緒起伏亦是難有波濤,而今他有此表現,身為主子的冷天霨不難看出其心中所想何事。
「戰臣,你有話想說。」這句話不是詢問,他直截了當的點破。
他既已開口,闕命戰便不多假思索地道︰「身為下屬,戰臣或許不該多言,但,夜影在爵的心中是否真無關緊要?」眼看夜影正為體內的毒素而逐漸虛弱,他很難相信冷爵竟還有心在此刻論及婚事。
多年來,夜影愛得苦,皆看在他眼里。
當然,他沒冀望冷爵能回以相同的愛,因為,連夜影都無心奢望,身為旁觀者的他,也就更無話可說,然夜影十多年來為唐門所做的,應當不至于讓身為主子的冷爵如此薄情寡性的對待。
「你很關心她?」冷天霨淡然的問。
闕命戰不見半點考慮,「經年累月的相處,戰臣待她自是如同手足般,如今手足命危,戰臣做不到視若無睹。」
忽地,冷天霨拋出了句,「戰臣,你是否相信颶風?」
他突如其來的問題,令戰臣一時反應不過來。
不待回答,冷天霨眼神帶著篤定,「我相信。對于夜衣,我相信颶風與你有相同的意念,憑借這點,我相信他絕對會為夜衣帶回生機的。」
他相信,因為此刻的他唯有信任這條路可走了。
不滅的希望與虔誠的祈禱,全為了與他生命緊緊相系的夜衣……
第九章
慘白的臉上有著熟悉的痛楚,時間對明硠而言似又回到了過去——那個寒風刺骨的深夜、那個垂危的發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