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將飯店放置的浴袍穿上,拿起斜掛在椅邊的西裝外套,從口袋里拿出支票簿,填上一個數字後撕下。
「拿去!」他黝黑的大手遞出剛開好的支票。
丙然,她的夢還是要被他一手打破。
「如果你曾經把我當成一個朋友看待,那麼,請你收回這張支票,留給我僅存的尊嚴,好嗎?」
他輕笑,「我以為在你心中金錢遠比尊嚴來得重要。」
「錢對我來說也許重要,但我更了解取之有道的道理,我只用自己賺來的錢。」沈倚帆挺起胸膛說得坦然。
「這也是你賺的,靠你的身體賺來的。」韓淡淡的點出事實。「雖然昨晚的事情不是我一手引導,畢竟還是發生了。而我向來對錢也不會吝嗇,你何不先看看上面的金額,再考慮你的‘尊嚴’。」
听著他刻薄的用詞,沈倚帆盯著地面上鋪設的波斯地毯。「是不是對我你就非得這樣殘忍?」
「對!」他的回答肯定而無疑。
韓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只知傷害她才能讓自己對方怡不感到愧疚,這似乎是在一開始就安排好的。
她忘了,忘了他從來不隱瞞對她的嫌惡。
「Onenightlove……你沒听過PUB里的這種文化嗎?」抬起頭,沈倚帆表情自然,「昨晚的種種Justonenightlove,你情我願,沒有誰該對誰負責。我布下網,你願意踏上,一夜之後,你依然是你,我依舊是我,互不相關。」
既然他要听,她就痛痛快快的說給他听,說出他心中真正想說的話,也印證他已定的答案。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你,與畫上等號的沈倚帆。」昔日的小女孩變成今日的沉淪讓他始料未及,更讓他的心突地緊窒了起來。
他能肯定自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但在那之後,他又是她經幾個Onenightlove的對象?還會是第一個嗎?而他是否在乎……
不!他當然不會在乎。
他只是不甘心自己被她那封信給蒙騙了這麼久……
她蒼涼地一笑,「訝異嗎?」
「該會訝異的人恐怕是夏燁,至于我,對于無關緊要的人向來是沒有太多感覺的,就像你。」
她了解的點頭,「我現在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當然,隨時。」
回到自己住處的騎樓下,沈倚帆覺得氣力就要用罄。
原來,在他心中,無論是從前或是現在,她一直都是如此的不堪……
苦笑著,她旋開大門門把。
「我等了你一個晚上了,你到底跑哪去?」屋內,沈思成斜躺在老舊的小沙發中抱怨,手中拿著空酒罐被他順勢捏扁的隨地棄之。
滿室的杯盤狼借,顯示出他在這耗了一晚。
他的臉色看來很差,但沈倚帆卻知道不是因她的晚歸讓他擔心,而是他在外面又賭輸錢了。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只有在欠下滿身債務時,他才會想起有她這個姐姐。
順著門口走進來,她一路拾起滿地的垃圾,「吃過早餐了嗎?」
「都要被人砍了,我哪還吃得下啊!」猛地從沙發中坐起,看不慣那張總是從容的面孔,相形之下他就顯得迫切且焦躁。「你沒听見我說的話嗎?我就快要被人砍了,你還見鬼的在那收拾什麼?」
沈倚帆的眼中找不出任何情緒,很稀松平常的看著他。
「這並不是你第一次被人砍。」如果不是她每一次替他償還賭債,他恐怕已讓人砍得不見余肉。
以為她會如同以往的直接將提款卡交給自己,不料卻是這種反應,惱羞成怒之下,他紅著眼的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阿成,你已經不小了,該學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而不是讓我為你善後。」停下手邊的動作,她面無表情。
沈思成憤怒的叫囂,「你這麼說是代表不幫我渡過這次的難關?」
沈倚帆仍是一臉無動于衷。
「沈家只有我這麼一個兒子。」無可奈何之下,他搬出中國人五千年來的香火傳承壓在她身上。
終于,沈倚帆的表情有了軟化的態度,「這次又是多少?」
「五百多萬。」
替他再三善後的結果就是讓他愈賭愈大,讓她從原本的盡力而為到現在的無能為力。
掏出皮夾中的提款卡,交到他手中,「戶頭里只剩不到三十萬,其他的,你得自己想辦法解決。」
雖然不及自己欠下債務的十分之一,沈思成還是一把將提款卡收進自己的口袋中,「你身上真的沒有多余的錢了?」
面對弟弟的不信任,沈倚帆說不出心中是怎樣的感受,哀莫大于心死恐怕也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這房子若是有任何一樣能讓你拿去換現的,你盡避拿去。」越過他面前,她不想再多說什麼。
「好,既然你說沒錢,我就去找那個男人要!」想起日前在新聞上看見的報導,沈思成知道自己這次還是有救。
「你說什麼?」
「是那男人欠你的不是嗎?為了救他,你失去女人該有的子宮,和腿上那道丑陋的傷疤,為此,他不應該負責嗎?要他一點錢作為補償也是應該的,難道不對?」他說得理直氣壯。
「你不能去找他!」
當初她不讓夏燁告訴韓,現在她也絕不能讓阿成說出來。
不讓他知道也就不會讓他覺得對自己有所虧欠,這是她一直深信不疑的。
她不要韓因此而對她感到愧疚,也不要他為那未曾謀面的孩子而感到悲痛,那種錐心刺骨的痛,她懂,所以她不要牽連他,韓曾有過的痛已讓他差點忘了人間的快樂,她不要他再次回到過去。
「如果你要我替你解決這次的麻煩,你就絕不能去找他。」拉住弟弟,沈倚帆眼中帶著堅決。
沈思成臉上帶著懷疑,「你不是說你沒辦法了?」
「我會去想辦法,但是你得答應我不去找他。還有,你必須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
「好!」一句承諾太容易了,因為賭徒的承諾是永遠不可靠的。
送走弟弟,在無計可施下,她還是只能撥通電話給嫁去美國的莊靜美。
電話接通時,話筒那方傳來老友熟悉的聲音,沈倚帆卻在開口的同時猶豫了起來,是心中那股羞慚使然。
「靜美嗎?」
「好久都沒有听到這麼熟悉的語言了。」認出對方的聲音,莊靜美笑道。「這時候不應該也是你準備就寢的時間?」
「呃……我……」
「怎麼了?什麼事這麼難開口?又是阿成嗎?」
「不好意思,每次打來都是因為借錢的事情。」
「倚帆,對于阿成你還不打算放手嗎?他都這麼大了,你也應該讓他學著為自己負責。」
和從前一樣,她說︰「阿成是我弟弟,我對他有責任的。」
責任,就是這兩個字的重擔壓在她肩上,讓她的背影看來,總是異于常人的挺立,只為了她要有足夠的力量撐下去。
照理來說,她在PUB唱了這麼些年的歌,不應該還是住在這種出租給窮學生的小雅房里,在中區的PUB中,Karen這名字有著不小的名氣,她應該能讓自己有更好的生活才是,但就為了那兩個字——責任,累她至今。
莊靜美原以為她離開韓後,從此就能月兌離他帶給她的折磨,沒想到,這卻是她另一種身心折磨的開端。
先是她父親因長期的酗酒而導致肝硬化,使得原本賴以為生的小堡廠面臨瓦解的命運。
家中失去了經濟來源,身為長女的她理所當然的挑下生活重擔,放棄學業是必然的。此後她PUB、醫院兩頭跑,甚至還得為弟弟偶爾惹出的麻煩事善後,為小妹的學費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