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番談話,駱雨秋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她唯一所能做的,便是悄悄地離開,畢竟她已知道真相,與其到他們父子面前大哭大鬧一番,倒不如安靜的離開,這麼做,至少她還能保有自身僅剩的一絲尊嚴。
走出軍營後,她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頭,直到一棟新坐落的大廈旁一陣突然的惡心,使她不得不靠在牆邊停下。
這段日子來她幾乎天天如此,尤其一早起來,這嘔吐的現象更頻繁得讓她直冒冷汗、臉色慘白。是近來的課業壓力太大嗎?她的月事好像遲了兩、三個月……
忽地,一陣嬰兒的哭叫聲震駭住她,她愣愣地望向那孩子,手指不自覺的緊緊掐住自己的手臂。
不要……不要是孩子……她心中暗暗祈求著。
上蒼終究沒能听見她的祈求,孩子在她月復中已三個月了,三個月來她竟毫無所覺的過日子。
在內心交戰掙扎了一番,她選擇留下這孩子,其中真正的原由她不想探究,她只知道這孩子是條生命,她不能就此扼殺這條小生命……即便它是不被期待而出生的。
幾天後,她辦了休學,辭去大排檔的工作,搬離原來的公寓,離開台北搬到台中重新生活。
一直以為,與他的關系就這麼散了,沒想到卻遇見範振邦,更沒想到的是,七年後又遇見了他……
第六章
滂沱的大雨不斷拍打著她的身體。
她需要冷靜,她需要仔細的想清一切,所以她選擇置身在這大雨中,盼望這冰冷的雨水能讓她的思緒清晰些。
情婦,多麼不堪的名詞,她能接受這名詞冠在她身上嗎?
不!她已違背過一次母親臨終前的遺言,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為什麼他還不肯放過她,難道一定要見她被傷得體無完膚、失去尊嚴,他才肯放手、才肯罷休?
直到寒意取代了體溫,她才頂著一身濕漉漉的衣裳走回家。
迎上門的是懷秋關切的小臉,那眉頭緊皺的容貌和邵仲樞如出一轍。
「媽咪,你怎麼全身濕濕的?」他跑向浴室拿條毛巾,拉著駱雨秋往沙發坐下,他則站在沙發上替她擦拭著頭發。「頭發擦干才不會感冒。」
駱雨秋的頭輕倚在兒子身上,「懷秋是媽咪的寶貝,媽咪只有懷秋了……」
「媽咪,你是不是不舒服?」他伸出小手貼在她的額頭上,印象中,每回媽咪都是這樣測量著自己的體溫。
「媽咪沒事。懷秋乖,先去睡覺。」駱雨秋展開蒼白的笑顏哄著他。
「嗯!」他點點頭。「不過媽咪要洗過熱水澡才能睡覺喔!」叮嚀完,他才像是放心的走回房間。
唯有駱雨秋自己知道,這一夜,她是難以入眠了。
望著牆上時鐘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無力地癱在沙發上,任由濕黏的衣裳貼在她的肌膚干卻。
他們父子倆實在太像了,像得讓她害怕。
與他重逢後,幾天來,她的心就像是懸岩在半空中,而今,他又知道懷秋的存在,這更是讓她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總覺得守了七年的秘密,就快要昭然若揭的浮出抬面。
她該怎麼做?怎麼做才能保護懷秋,又同時能避免成為他的禁向?
整夜下來,駱雨秋幾乎是一閉上眼,腦海便浮現出邵仲樞的臉龐,是嘲弄、是關懷,忽情深、忽冷然……
幾近黎明時分,她才昏沉沉地回房入睡。
或許是過于疲累了,以至于讓她對接連的門鈴聲毫無所覺。
懷秋揉著惺忪的眼楮,嘟起小嘴的打開大門。
迎上門的兩張面孔,除了一張是他所熟悉的保姆外,另一張面容則是陌生卻又好像有那麼點熟悉。
懷秋好奇的打量著眼前高個子的叔叔,睡意頓時盡消,骨碌碌的雙眼直盯著他瞧。「叔叔,你找誰啊?你是媽咪的朋友嗎?」
在昨天提出那樣的要求後,一整夜他都難以入眠的猜想她的答覆,因此今天一早,他便迫不及待的照著資料上的地址找來,想不到卻意外地……
邵仲樞簡直傻了眼,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孩子,他的樣貌儼然就是他的翻版,令人無庸置疑的肯定他們之間的血緣關系。
他太震駭了,自從知道駱雨秋有個兒子後,他一直認定那孩子是她背叛他的證據,如今一看見這孩子的容貌,頓時,他只感到喜悅和憤怒同時向他席卷而來。
這孩子就是駱雨秋極盡不願讓他知道的秘密?
七年,她竟隱藏這秘密整整七年,就這樣帶著他的孩子離開他,甚至在他們重逢後,連提都不提的繼續隱瞞他。
她就真的這麼恨他?恨到連他們共同孕育的骨血,她都不讓他們相認?
懷秋像是想到什麼的興奮大叫,「叔叔,你長得好像我。」別過頭,他望向一旁的保姆,「對不對?林媽媽。」
保姆對著邵仲樞露出親切和藹的笑容,她知道這就是懷秋的生父了,撇開輪廓不說,那一雙炯然有神的眼楮就已騙不了人。
強掩著內心的激動,邵仲樞緩緩地低子,抑不住眼眶中的氤氳,他用盡全身力氣的擁住懷秋。
是啊……是很像……很像……邵仲樞內心如此回答著。
懷秋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有點胡涂,雖然他不曾見過眼前的人,但一種與生俱來的父子親情,讓他一點都不抗拒這擁抱,反倒很喜歡這寬闊的胸膛,待在這溫暖的胸膛中,他有著絕對的安全感。
「能不能……能不能告訴叔叔……你的名字……」邵仲樞哽咽的嗓音中略帶顫抖。
「我叫懷秋,駱懷秋。」懷秋略微推開他的臂膀,眉頭不禁糾結在一塊。「叔叔,你眼楮怎麼紅紅的,不舒服嗎?」
深吸一口氣,他微笑的搖頭,有些尷尬地說︰「叔叔……叔叔眼楮進了沙子,不礙事。」
這實在是個不怎麼高明的借口,只是現在他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來掩蓋過去,平日叱 商場得理不饒人的邵仲樞,今日在自己親生兒子面前卻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手足無措。
「來,我幫你吹吹,一會兒就不痛了。」他噘起小嘴吹了幾下。「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邵仲樞動容地點著頭,心頭霎時百感交集。
「那當然,每次我眼楮進了沙子,媽咪都是這樣幫我吹吹就好的。」他滿是得意的挺起下巴炫耀道。
這模樣令邵仲樞太詫異了,他沒想到除了容貌外,懷秋的舉動竟都表現得跟他一樣,讓他不得不相信遺傳的驚人之處。
他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將他矮小的身子高高抱起,儼然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樣子。
此刻,這是他心中唯一能做、唯一想做的事。
懷秋也因被高舉在上的舉動逗得咯咯笑,笑聲透露出滿足與全然的喜悅,令人無法抿滅他們之間存在的父子天性。
駱雨秋從房內走出來見到的就是這父子共享天倫的情景。
多年來,她內心深處所懼怕的事情終于還是無可避免的發生了。
看著懷秋小臉上盡是不勝欣喜的神情,她的眼楮不禁泛起淚光。她多麼希望告訴他,將他抱在懷中的人,是他一直以來所殷殷盼望的父親啊!
只是……她現在要面臨的事太多了,由邵仲樞望著懷秋那對充滿慈愛、溫柔的眼眸看來,她恐怕是有場硬仗要打了。
他柔情的目光在對上駱雨秋的眸子後黯沉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暴怒的憤恨,那目光令人不由得發寒。
挺起腰桿,她戰戰兢兢的走過去,現在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惶恐,只要讓他看出她一絲的恐慌,那麼這場仗她便已輸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