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帶來了你送我的小提琴,它的主人好久好久都不再拉它了,你要不要試試看?」
「你還留著……那一把琴已經太小了,那是我小學的時候在用的。我還記得你十歲的時候,我把它送給你,那時候你好高興,還天天抱著它睡覺。」
「我已經不會這樣了——」
「當然,你現在有丈夫了。」伊自揚苦笑著回答。
粲粲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她小心翼翼的呼吸,只想穩下自己心跳的頻率。她好想沖上前擁抱他,但她只能夠保持距離看著他。
「他為什麼從不陪你來?」自揚問。
「他很忙。」
「他對你好嗎?……對不起,我又問了同樣的問題,而且我不該問的。他對你一定很好,我見過他,印象里他很照顧你,媽媽說他是一個非常體貼的醫生,我真的很替你高興。我一直期盼你能得到幸福,這是你應該得的,老天對你不公平,吵一定會在某些地方補償你,我、我又能如何……我听不到,什麼都無法做到——」伊自揚自問自答,雜亂的比了一堆手語,越想心情就越頹喪,他無力的放下手,又把視線轉到窗外的天空。
粲粲拿起小提琴,不放棄地走到窗戶前,擋住了他的視線。伊自揚抬頭看著家獎、看著小提琴,他搖搖頭,將臉埋在手心里。集吸把小提琴放回琴盒里,又走到伊自揚的面前,拉開他的手。
「听到或听不到,都是你的心在決定的。你的心可以听到音樂,不是嗎?就算听力不見了,你的夢想還在,不要放棄希望、不要放棄自己好嗎?」
沉寂的空間無邊無際,他無法驅逐心里的恐懼,就像個不會潛水的人,卻沉入海底要尋找生存的方式。
他苦笑的回答︰「粲粲,我現在才知道你有多麼堅強,我永遠都比不上你。」
「我們不一樣,你有希望可以恢復听力,我沒有。」粲粲看著伊自揚沉默不回,舉手又說︰「自揚哥哥,我明天再來看你。我真笨,這把小提琴太小,你當然拉不習慣,明天我去媽媽家把你的小提琴帶來。」
「不用了,我不需要。昨天護士告訴我,我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我決定先回家休養幾天再說。」
「自揚哥哥,我現在會開車了,我可以來帶你出院。」
「那你的工作呢?你時常來看我,你丈夫不會介意嗎?」
粲粲搖搖頭,滄然地笑笑。
突然間,他心情一陣混亂,情緒失控地比︰「你走!回去。回去,我不知道我還能控制自己多久,我沒有你這麼有信心。我沒有你堅強,我現在什麼都做不到!你不要管我、不要可憐我!你走吧!讓我一個人——我想要一個人。」
「自揚哥哥——」她踏前一步,又遲疑的停了下來。
伊自揚猛然將手伸出,擋在他們之間。「不要!不要再試探我了!粲粲,你在這里只會讓我更痛苦。離開我!離開我,不要再來,不要對我好,不要嘗試鼓勵我,不要靠近我,我不知道我還能控制自己多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走!走!離我越遠越好……」
他比完,就將自己深深的埋起,他手捂住沉重的額頭,眉頭緊鎖,額際的太陽穴一陣又一陣的抽痛著。
他不願抬頭,想到他們之間的距離,想到萊架眼中含著淚水、凝神注視他的模樣,小巧的紅唇緊抿著,像是個被拋棄在凡塵,晶瑩剔透的無聲天使。
心中的絕望無所遁形,他用力搖頭,想擺月兌這椎心的痛苦。
許久許久以後,他抬頭,才知道空蕩蕩的病房里,只剩自己一個人。
第十章
粲粲離開了,伊自揚一個人待在病房里,抱著頭,忍受著傷口的疼痛,耳邊不斷傳來嗡嗡的震鳴聲,一陣一陣地穿透至太陽穴,讓他頭痛欲裂,忍不住申吟出聲。
護士听見聲音,急忙進來病房查看,測量過他的血壓和脈搏,並做了紀錄後,就急忙走出病房通知主治醫生。
不久後,醫生前來為伊自揚診療,注射了幾針,打散他腦內存積的小血塊,並給予止痛鎮定的藥物。雖然之前的手術過程很順利,但是醫生還是沒有放棄其他輔助的治療方式。
慢慢地,伊自揚的意識開始模糊,而後沉沉地人睡……
當他再度張開雙眼的時候,第一道傳入耳中的聲音,是天空飛掠而過的大型客機所發出來的。他被喚醒,轉頭看著窗外碧藍的天空。
生平第一次,他親身感受到了奇跡,為此,他滿懷感激。他終于听見了窗外細密吵雜的車輛聲,原來,這些吵雜的聲音,都是如此美妙的天籟之音。
他終于能夠理解粲粲一直想表達的話,他終于能夠體會粲粲的心情了。
靜靜地躺在病床上,他兩眼含著熱淚,任它滑落兩頰。
他什麼都听見了,聲音震動著耳膜,而後傳送到腦中。要如何偉大的造物者,才能制造出這種奇跡?他太幸運了!他是幾千、幾萬個聾啞人士里面,最幸運的少數幾個之一。
陽光斜斜地從窗報中照射進來,他仔細地感受著他所身處的城市。原來陽光也是有聲音的,那是二種細致縹緲的高音,不斷地在空氣中回蕩、低揚、起伏……
他閉起眼,仔細地聆听著……
一整個早上,伊自揚就這麼一個人待在病房里面。伊父、伊母去探望他的時候,他還沉沉地睡著,他們只能憂心忡忡地看著兒子,一會兒後才離去。
下午,何靜媛和她的父親一同來探望他。
何靜媛足蹬高跟鞋,優雅地走到伊自揚身邊,在他面前拍拍兩手,大聲地叫喊。「自揚!自揚——」
伊自揚已經醒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何靜媛。這張美艷精致的臉,此刻顯得如此的陌生,他從來就沒有正視過何靜媛,如今他又何必勉強自己呢?他不耐地轉開頭,閉上眼楮。
何靜媛慌亂地回頭看向父親,焦急地說︰「爸!自揚還是听不到聲音,怎麼會這樣?醫生不是說過,手術成功的機率很大嗎?」
何父看了看伊自揚,面色凝重地說︰「可是醫生也說過,听力神經有可能已造成了損傷,就算動了手術也無法復原。」
「怎麼會?怎麼可能!」何靜媛急躁地在病房里來來回回踱步。
「靜媛!」何父拉住不斷走動的女兒,凝視著焦慮的女兒。「靜媛,如果自揚永遠都听不到聲音了,那麼你真的應該要好好地考慮一下。」
何靜媛不太能意會父親的意思。「爸,你要我考慮什麼?」
「考慮你們的未來。」何父沉重地說。
「自揚一定會好的!我相信他一定會好的!」她听懂了父親的暗示,心里卻不願承認這個事實。
「我是說——如果好不了的話,我可不願意把你的未來托付給一個聾子O靜媛,你想想看,一個听不見聲音的音樂家,還能有什麼前途?你要好好地想一想啊便
「爸!你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了!自揚他……他是一個優秀的小提琴家,他是個很有才華的音樂家!他……」她的心不斷地掙扎著。
「優秀又怎樣?有才華又怎樣?醫院里所有的腦科權威都診斷過了,之前使用的藥物也都沒有效果,如果手術後還是听不到聲音的話,就沒有其他的方法了!靜媛,你醒醒啊,為了你自己,別這麼傻啊!對這樣的人堅持下去,你有什麼好處?而且……」何父停頓了一下,想想後又說︰「昨天,伊自揚的父母親來找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