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說,他們要用藥物打散瘀血,有效嗎?手術的成功機率又有多少?」
「我不知道。」
他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下來,如果他真的變成了聾子,那麼是不是表示他的音樂生涯就要結束了,無法拉小提琴,他還能做什麼?
「你一直在照顧我嗎?」
「不是,之前我有遇見媽媽還有何靜媛,都是她們在照顧你。」
「粲粲,粲粲……」他不斷輕喚她的名字。在外國孤單寂寞的日子,他總是習慣呼喊她的名字。
「我在這里。自揚哥哥,我終于可以這麼近的看著你了,五年前你走了以後,就離我越來越遠了。你好壞,準道你都忘了我這個妹妹了嗎?」她的神色中含著濃濃的苦澀,嘴邊卻還帶著淡淡的笑容。
伊自揚看完粲粲的手語,頹喪的仰頭緊閉雙眼,濃濃的兩道劍眉盛起。為什麼心里有種被撕裂的絞痛,是因為他的傷勢,還是因為粲粲就在眼前,卻不能擁住她?
他多想告訴粲粲,這五年來他日思夜想的只有她一個人。
出外的第一年,是最難捱的時候。他瘋狂地吸收所有音樂的知識和技巧,為的就是要趕快成功回台灣。他寫了很多信請求母親轉交給粲粲,結果都石沉大海。
第二年,何靜媛也考上了同樣的音樂學院,成為他的學妹。他試著想要忘記粲粲,但面對何靜媛坦然的愛情卻還是無法勉強自己接受,他只有日以繼夜不斷地練習演奏,像瘋狂的音樂家,把所有相思的痛苦全抒發在唯一的朋友——音樂上。
他想借由別的事情來遺忘票票,可是——五年來,他還是失敗了。
沒有人可以代替粲粲在他心中的地位。
從她十歲開始,他看著她由少女轉變成女人,他天天都在欣賞她美麗的蛻變,他塑造她、保護她、陪伴她成長,為的就是——等她長大。
母親是對的。當年如果他帶著粲粲一起出外,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成就。可是——一如今他成功了,想要回來重新擁有粲粲,卻已經太遲了。
第九章
在病房里,伊自揚好不容易平靜了些,正打算詢問粲粲結婚後的生活,不料手臂才剛剛抬起,就看見何靜媛和母親兩人快速的沖進病房。
「粲粲,你來做什麼?」何靜媛滿臉戒備的問。
粲粲看清楚她的唇語,快速的回答︰「我是來看自揚哥哥的。」
伊母看著已然蘇醒的自揚,用手語對粲粲說︰「粲粲,你來了,自揚什麼時候醒來的?」
粲粲開心的回答伊母︰「是,他剛剛醒來,我們聊了一下.自揚哥哥一切情況都很好。」
何靜媛不理會粲粲,猛然回頭,近乎魯莽的問伊母︰「媽!你怎麼會讓繽級進來呢?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讓菜集來看自揚的嗎?」
伊母愣了半秒。這何靜媛自從訂婚以後,富家千金的驕態全都表露無遺,是何靜媛從前控制得太好,還是自己太過盲目,不願看清楚?她開始無法忍受未來媳婦這樣霸道的語氣和姿態了。
「粲粲是習揚的妹妹,她來探望自揚也是應該的。」
伊母對何靜措說,兩人開始交談,把粲粲和自揚完全撒在一邊。
伊自場冷眼看著母親和何靜媛一來一往的交談,終于感同身受到從前粲粲的處境,總是默默地忍受冷落和輕視,他絕對無法像粲粲一樣能夠忍受。
何靜媛不耐的回頭,避開粲粲的目光說︰「媽!難道你忘了我們騙自揚的話嗎?」
伊母馬上聯想到,伊自揚回來的第一天,她和靜媛在機場說粲粲已經結婚的謊言。
「我當然沒有忘記!靜媛,你們都已經訂婚了,不必再防著粲粲,況且,只要我對粲粲說一下,她會了解,說不定還會和我們配合。粲粲……她一直都是一個听話懂事的好孩子。」伊母憐惜的看著粲粲。
粲粲不解地看著伊母和何靜媛交談,她們說話的速度很快,又看不到清楚的唇形,她只能讀出兩、三句話里的涵義。
「好,媽,你一定要記得對粲粲說,我不希望他們之間還存有什麼幻想。」
伊母愧疚地不敢直視螫粟的目光,說道︰「什麼幻想啊,粲粲五年前就知道他們之間不可能,否則她就不會離開了。」
這幾年,粲粲雖然搬離伊家,卻還是時常在周末時買水果來探望他們,也不忘將家里四周打掃一番,回診所前,甚至還像從前一樣煮好晚餐才走。有時他們不舒服,她都會關心的問候,不時送藥或維他命給他們兩老服用。她知道,粲粲是一個善體人意、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啊!
自揚和粲粲這兩個孩子從小就深愛著對方,她卻還是硬生生的拆散兩人,用盡心機不讓他們聯絡,最大的原因就是礙于粲粲聾啞的缺陷。
可是,現在她的想法開始動搖。粲粲的缺陷,早已被許許多多的優點掩蓋住了,偏偏當時她什麼都看才到。何靜媛家世好、能力強、又漂亮,一個優點這麼多的媳婦,卻令她漸漸起了反感。難道,過去她做錯了嗎?
「好了,媽,我希望你叫粲粲配合一下。我決定等自揚傷勢好一點以後,就馬上和他出外。」何靜媛心底完全盤算好了未來的計劃。
「出外?自揚的傷……」伊母疑惑地想問清楚。
「我和我爸爸已經跟醫院的腦科權威討論過了,雖然腦部開刀會有危險,但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
伊母擔憂地說︰「可是醫生說手術有危險,最好的方法就是用藥物來打散瘀血。」
「這樣太慢了,也不見得有效。如果自揚的耳朵永遠都听不到,那他的一輩子就全毀了!」何靜媛說。
「不會的!只要給自揚時間,他會慢慢好起來的。」
何靜媛氣急敗壞地說︰「他沒有時間了,明年一月就要加入維也納交響樂團,在這之前,我要自揚趕快動完手術。」
「什麼?你連等都不願意等,寧願讓自揚冒險?靜媛,我是自揚的母親,我不會讓你做這種決定的!」
「你是他的母親,我是自揚的未婚妻!我怎麼會害他?我都是為了自揚著想啊!」何靜媛按著胸口,揚高嗓音說。
伊母搖了搖頭。「不是!如果是為了自揚著想,你就不會這麼說了,你只是一心為了未來的前途著想而已。自揚的爸爸還在想其他的辦法,他這幾天一直在尋找更好的醫生,我可以再等等……」
「隨便你怎麼說都可以,我們沒有時間再等了!」
何靜媛不耐的揮了揮手,不想繼續和伊母爭辯。她回頭從床邊的桌上拿起準備好的紙筆,快速的在紙上寫——「我已經安排動手術了,手術雖然有危險,可是可以盡快地去除你腦內的瘀血。等你出院以後,我們就得趕在明年初到維也納去。」
伊自揚從何靜媛的手中接過紙,看了看之後,低頭寫︰「如果動手術以後還是沒有好呢?」
何靜媛看完伊自揚紙上的問題,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拿著紙的手一直停在半空中。
伊自揚冷笑了一聲,把筆用力丟在地上,突然間大吼︰「如果好不了,我就變成聾子了!是不是?出去!都給我出去!」
他沖著何靜媛和母親大吼,粲粲在一旁以為自己也包括在內,于是順從的跟在伊母身後走出病房。
伊自揚不斷的在病床上喊著︰「粲粲——不要走!粲粲!」
她听不見伊自揚的話,沒有人告訴她。
三個深愛伊自揚的女人,一同走到病房外的休息室里。
伊母听到了自揚的叫喊,卻裝作听而不見,她困難的吞咽著口水,不知道要如何對粲粲解釋,就在遲疑的時候,何靜媛徑自走到粲粲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