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辦法,爸爸的身體不好,需要回老家休養,在這里有太多人找他治病,他永遠都沒有辦法閑下來。爸爸退休後,原本要賣掉這棟老房子的,可是我和妹妹都在這里讀書,所以爸爸才把房子留下來給我們。」
「你們不怕嗎?」
「說不怕是騙人的,尤其是善善,家里面就屬她最膽小了。小妹美美晚上還要補習,我也很不放心讓她一個人走回來。」
「你們時常出入的那巷口,看來不是很安全。」
「你也看到了,巷口很黑,那些不良少年老是對美美吹口哨,騷擾她,我罵了他們幾次還是沒有用!昨天夜里我出去等美美,還和他們大吵一架,真是氣死我了!左右鄰居對他們都沒轍,我真的很擔心……」
「那麼晚上我找人來站崗好了!」
「你神經病!找人站崗,又不是總統官邸,犯不著這樣,況且我們負擔不起。」
「誰要你負擔,我不過調幾個人來而已。」
「展力游,我不準!你們那幾個根本比不良少年還要可怕。」
「你胡說!我們可不于那種偷雞模狗的事。」展力游板起臉來的樣子是很唬人,可惜嚇不倒真真。
「你們是不做偷雞模狗的事,只是做一些‘傷風敗俗’的事情而已。」她其實早已耳聞不少「花城」的韻事緋聞,尤其是八樓的酒店,不久前才有些政商名流在那里發生丑聞,听說是為了搶某個紅牌女人而大打出手。娛樂中心的頂樓還有高級飯店,說穿了就是個應有盡有的交易場所。
「什麼傷風敗俗?你以為我喜歡啁!那些倚官仗勢、陽奉陰違的家伙到了酒店丑態百出的樣子,我看了都想吐!恨不得一個一個好好地教訓他們,撕掉他們白天道貌岸然的嘴臉。偏偏我們做娛樂事業的,本來就月兌不了酒色財氣,除非全部收山不做,否則根本沒辦法完全避免,更何況還有幾百個員工,每個人都要養家活口,誰不想正正當當的找份好工作,但他們沒有選擇啊!我們不做,自然還是會有人來做。既然我可以做得更好,改善好品質、管理好安全、提升好水準,為什麼要讓給別人來胡搞瞎搞?」展力游義正辭嚴的說。
真真還是第一次听到他這麼認真的說話,原本以為他是個腦袋簡單、只會罵人的魯莽家伙,想不到其實想法還頗有見解,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
她低下頭——邊收拾,一邊說︰「不過,你也可以試著文雅一點……」
「我不是自命清高的人,文雅和我扯不上邊!」展力游仰著頭,不屑的說。
「那我也和你扯不上邊!」顧真真回得快。
「笑死人!豈止扯上了邊,還想佔人便宜做阿姨……」
彼真真的眼底噴火,嘴里狂吼︰「你搞清楚!如果我不是你阿姨,昨天晚上你就算喝到醉死我也不會管你!」
「謝謝嘛!」
「你……」顧真真才擺好架勢想和他大吵一架,不料他突然放軟了態度,害得她想要罵出口的話,全又吞了回去。
「我……算了!你吃完面就走吧,等一下我還要去上課。」她開始下逐客令。
展力游笑了笑,逕自又問︰「你喜歡狗嗎?」
「狗?當然!我最喜歡動物了,小時候我和妹妹們就養過貓、兔子、烏龜,還有天竺鼠……對了,我還救過一只小狽。」
展力游看她驕傲神氣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為了多留一會兒,又問︰「你讀哪里?」
「干麼!什麼時候對阿姨這麼有興趣了?藝術學院啦!」
「喱——你喜歡畫圖。」展力游抬頭看到阿圖師家里掛了幾幅油畫,都是善善和美美的人像畫。
「是啊,我的志向就是出一本畫集,畫很多不同的人物沉思的樣子,寫很多心情故事在里面,記錄人生百態。」
講到她的專長,真真兩眼發亮,看到展力游正專注地欣賞著牆上的一幅人體油畫,以一個未來藝術家的眼光來看,他側面的線條真的很完美,令她有股想畫下他的沖動。
她說︰「那你將來要做什麼?」
「小學的美術老師。」
「哈——真可愛!」展力游挑了挑兩道濃眉,玩味地說。
「可愛?不錯,我要服務的對象是比你的可愛多了!那你呢?你的志向是什麼?」真真興致勃勃的問。
「我不知道——我不像你,有機會可以選擇。」展力游眼神一黯,他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在旁人為前途和生計打拼的時候,他早已經擁有了全部。這樣的人生還用得著立定什麼志向嗎?
「……也對,我們是不一樣。告訴你,我想做的事情可多了。」
「你的推拿功夫好,又會替人療傷,該不會想接下阿圖師的衣缽吧!這樣有此可惜耶,像你酒量這麼好,到酒店上班一定會成為大紅牌,說不定還會紅到叱 酒國、打遍天下無敵……」展力游想到什麼說什麼,渾然不覺真真的臉色已經變了。
她冷不防伸出手掌擊過他的後腦勺,展力游不由自主地將餐桌往前靠,「喀!」的一聲,力道之大,整個桌子移了開來。
展力游急忙將桌子握緊,氣急敗壞地反應。「你干麼打我!」
「才說沒幾句人話,又回復原形了!你是想當我的經紀人,還是皮條客?我妹妹們的酒量也不賴,不如我們姊妹書也不用讀了,全去陪酒,你看怎樣?」
「好啦!我知道我說錯話了,罵過癮了,你也用不著打人啊!」展力游按著後腦,感到有點暈眩。
「你就是欠教訓!胡言亂語,死小孩——」
「什麼死小孩!你不是我阿姨,我不要你教訓!」展力游大聲抗議。
「我比你大一歲,你就要听我的,我偏要教訓你,你想怎樣?」」我——我想要你和我交往!」展力游突然一股腦的沖口而出。
室內的空氣瞬間凝結了起來,真真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如何回應。
他仍然注視著她,清亮俊美的眼眸此時格外嚴肅,甚至散發著難能可貴的溫柔。
此時電話鈴聲響起——一聲、兩聲、三聲以後,顧真真才從他勾人的眼神中收回了理智。
「我……我接一下電話。」她困難的吞咽一下口水,有點松一口氣的感覺,這電話來得正是時候。
她困難的轉過身,尋找電話聲的來源,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起電話。
「喂!」
一陣沉默。整個房子的氣氛在一片寂靜中凝結了起來。
她神色一黯,低聲說︰「是你——」
展力游看見她的反應,已直覺地猜出十之八九,一定是那個害她失戀難過的男人打來的,他媽的!打來的這麼不是時候!他在心里不停咒罵著。
她輕輕的說話,音量和語調與展力游說話的時候截然不同。
「我知道你從英國回來了,你的朋友都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卻只有我不知道——你不要說對不起,愛情本來就不能勉強,如果你想要分手,就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我不會怪你的——就是……就是……不要這樣的折磨人……」
她原本壓低了聲音,到最後卻情不自禁的痛哭失聲,渾然忘了展力游就在身後,哭得瘦弱的兩肩不停顫抖,哭得肝腸寸斷,心碎了滿地。
展力游沉默不語,他不想听,卻一個字一個字听得清清楚楚。
他有股沖動想上前打掉她手里的電話,用腳大力的把電話踹碎,他有股沖動想告訴她不要難過、不要傷心——可是最後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的走開,抑郁的眉間緊鎖著沒有人察覺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