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淨等不及地打斷了她的話。「太好了!殷大哥對你說了。」那麼你應該要知難而退了吧!秦天淨心里得意地想著。
「我們兩個人昨天談了一整夜,你們的情形我都很清楚,慕儒還是這種個性,凡事都要講道理、說原則。你為他所做的,他都好像當成一種需要遵循的責任和原則——這種感情你不覺得有壓力?」
「什麼壓力?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秦天淨沒有辦法理解這種復雜的解析,在她的字典里,只有夠或不夠的感情而已——
艾萱避開了秦天淨的問題。「阿淨,我可以這麼叫你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為什麼慕儒會喜歡你了,你清新得像朵晨露初透的雛菊,讓人忍不住想要掬一口清香,他一定抗拒不了這種吸引力,連我都忍不住喜歡你了。」
秦天淨听到了艾萱詩意般的贊美,漸漸放下了防御之心,她溫和的口吻,反而讓天淨不自在。
「真的,現在我也知道了,為什麼殷大哥會這麼在乎你,你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難怪——」天淨由衷地說。
艾萱微微牽起嘴角,心里不斷揣摩著要說的話。
「阿淨,我才羨慕你的世界。我知道你有顯赫的家世,你還這麼的年輕,而慕儒是個值得托付的男人,將來如果慕儒選擇你,你們一定會幸福的,千萬不要像我這樣——輕易地就讓幸福從手中溜走。」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眼神中充滿著懊悔。
秦天淨忍不住地問︰「為什麼?你為什麼會離開他呢?」
「阿淨,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傻事。我是晚他一期博士班的同學。當時,他一直在我身邊鼓勵我、幫助我,還花了很多心思替我收集了許多資料,我才能如期完成我的博士論文,完成學業。我一畢業,就在紐約找到了一份非常好的工作,我的工作、我的事業,一切才剛起步——可是慕儒在那個時候對我求婚,他祖父母過世,他說他要回來,他的根在這里。當時的我根本沒有辦法接受,我害怕改變,我害怕一切又要從頭開始,我不想離開我熟悉的環境,不想去為任何人改變我自己,可是……可是我忘記了,如果沒有慕儒,就沒有今天的我,我欠他太多——我辜負了他。」艾萱眼眶中的淚瑩瑩滴落,連秦天淨都忍不住鼻酸。
「那麼你為什麼回來了呢?」天淨小心翼翼地問,心里的傷口漸漸在擴大著。
「我想補償他……當慕儒離開後,我每一天都在後悔。分手的那一夜,我們都理智地告訴對方,不要聯絡、不要有只字片語,因為空間的距離如果不會改變,那麼這些都只是徒勞而已。我們要讓時間來決定一切,如果我們有任何一方後悔,就回到另一方的身邊。就這樣——我來了,我放棄了紐約的工作,我放棄了我曾經努力付出的一切,我只想要回到他的身邊,永遠都不要再離開——我怎麼能夠忘記他曾經對我的好?我怎麼能夠只為了自己而放棄他?我……我……我怎麼會放開他呢?如果能夠再選擇一次,我會不顧一切地和他在一起——」艾萱掩著面,不顧自己拼命維持的形象,忍不住低聲哭泣著。
不等秦天淨說什麼,艾萱緊接著又說︰「我知道我回來得太晚了,他說,他對你有一種責任,他要對你負責。是啊!包何況,我怎麼比得上你們秦家的財勢?我現在除了一個可以唬人的學位,什麼都沒有。他還是這麼的理智,他一直都沒有變,是不是?」她忍不住失笑出聲。
秦天淨完全無法接受艾萱的說法。負責?如果除去了這個原因,那麼她和殷慕儒在一起,還剩下什麼可憑借依附的?
她傷心欲絕,她還在迷蒙和清醒間的邊緣中游走——驀地,她抬頭看著老屋的四周,想起殷慕儒就站在不遠的地方曾對她說的話。
他說︰「我們都在欺騙自己,我們不一樣,我們的世界完全不同——」
他說︰「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一種負擔,一種很沉重的負擔,我會失去自己——」
「這樣的生活,我沒有辦法得到真正的自由。不勞而獲的金錢和權勢,會將尊嚴和良心都淹沒——」
她終于懂了。
殷慕儒和她的愛,並不同等;他和艾萱彼此付出的感情才是相對的,他們是一樣的人,他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原來她的愛、她的付出,對他來說,都只是一種沉重的負擔,他所謂的良心和尊嚴無時無刻不在做拉鋸戰。她的付出,他需要負責,這是良心。她的家世,會蠶食他的生活,這是尊嚴。她懂了!她終于了解了。
秦天淨緩緩地打開緊握的拳頭,手心里面是殷慕儒給她的鑰匙。
她攤開來,放在桌上。
「這不是我要的愛情。我不要什麼責任,我也不要他負責!我更不要知道你們的過去!我只想要殷大哥快樂——」天淨冷靜地看著桌上的鑰匙。
「阿淨!我……」艾萱臉龐還帶著淚,慌亂地看著眼前的鑰匙和秦天淨。
「不要說!你什麼話都不要說!我害怕我下一秒就要後悔了。請你把鑰匙還給殷大哥,我要還他自由。我不會再來了——」她咬了咬嘴唇,不讓自己再多說什麼。
她緩緩地站起身;俯視著殷慕儒深愛的女人。
愛情就是這樣,不是嗎?無悔的付出,才是真愛。不在乎自己,只要對方幸福,才是真愛。
天淨知道愛情是不應該有半點企圖的,她的愛簡單、坦率,有如信仰。
莎士比亞說過︰能夠計算的愛是貧困的。
如果喜歡是沒有任何理由的,那麼犧牲和付出也就不用什麼根據了。
「阿淨……謝謝你,你是一個好女孩,你還這麼年輕,一定會遇見一個真心待你、為你全心付出的男人。」
她听見艾萱對她說的話,好遙遠、好縹緲,她好像還站在夢境的邊緣沒有醒來。
「我知道,我會的。」她將自己又拉回到現實,仰起頭,驕傲又肯定地說。
「等一下會有工人來搬走庭院里的垃圾,還有搬運工人會回來換回所有的家具。在殷大哥回來前,一切都會恢復原狀,一切都會像原來一樣——」
她對艾萱蒼涼地一笑,剎那間,十八歲的秦天淨,仿佛長大了不少。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殷慕儒的老屋的,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在哪一條陌生的街道上。
四周寂靜無聲,好多想法、好多感覺都擠在心中的傷口里,不斷擴大、不斷溢出,她能听到的,只有她的心不斷地在低泣。
別了——
秦天淨不斷地在心里對自己說。
別了——我十八歲的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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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大哥
你是我十八歲的最愛。
記得你對我說過,要我給你時間,等到有一天我們的感情能在天平上同等,但我想——我已經等不到那個時候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事情,我還沒有看透、還沒有經歷過,可是,愛情這個東西啊——我終于是嘗到了,它的苦澀、它的甜蜜、它的美麗、它的簡單、它的困惑。但我從來沒有後悔,有的只是感激,感激那一個讓我懂的對象曾經是你。
我們在老屋里的爭執,讓我真正看清楚了我們之間的距離,你說過的話,我現在終于懂了。原諒我曾經如此的盲目,給你添了很多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