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遠山,群峰皆默;夜半,星月俱隱;山林,鳥語盡藏。
這風坡口是南北商口的交接處,鎮上只有一家客棧,叫福來客棧,收容來自四面八方的旅客。此時年關將近,外出的游人漸少,整個客棧里住不到半成的人。
這一夜霧露茫茫,一片寂靜,連蟲鳴也听不到。
夜半,福來客棧的二樓,有個窗口漸漸冒出了濃煙。須臾,火舌卷起,成了暗夜里的一抹艷紅,紅得耀眼驚人,像是飛舞的群蛇,更似要將整個福來客棧吞滅燃盡。此時又來了大風,火舌借了風助,越燒越猛,一發不可收拾。
客棧里的人忙著四處打水救火,可是火勢猛烈,根本無濟于事。
有個年輕的丫頭跟著人群逃出了客棧,踉踉蹌蹌地跌在客棧外,回頭驚聲尖叫著︰「小姐!小姐!」
只見客棧二樓已全被升騰的烈焰吞沒,娟娟隨手抓了個陌生人,驚慌失措地狂嚎︰「求求您,大爺!救救我們小姐,她還沒有出來——」
「里頭還有人?」
娟娟循聲看見了一個身材修長的俊逸男子,就站在幾尺外緊瞅著火勢,火光照在他的臉上,那閃亮著無畏的神色,使她看得有些暈眩。
「是——是小姐她、她還在樓上的房里。」娟娟戰戰兢兢地回答。
「你放心!我進去找她。」那男子說道。
話聲未落,這氣質俊雅的男人竟然奮不顧身地就往火海里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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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飛鷹在聚龍崗的危崖上飛翔——
它抖動了兩次翅膀,無聲無息地由高空中俯沖而下。
倏地,它停留在一只壯碩的手臂上,雙爪信賴地抓住它停駐的地方,收攏起一雙深色的羽翼,傲慢的姿態,就像將領俯視行進的士兵,飛鷹銳利的眼神就像它的主人一般。
抬眼一望,立在崖上的男子,昂藏七尺、神采飛揚,眼底正有著像鷹一般懾人的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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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教,聚龍崗。
杜棄仇年幼時與母親投靠至天龍教門下習武,自古英雄出少年,天龍教教主冷笑天和教眾兄弟都對他寄予厚望。
冷香縈是冷笑天的獨生女兒,擁有得天獨厚的桃花面、楊柳腰、象牙骨、白玉身。
只可惜,她年幼失恃,冷笑天心疼女兒沒有母親,于是自小就呵護疼寵有加;而天龍教上上下下的人也都對她百依百順、有求必應,這樣的結果,養成了冷香縈驕蠻無理的個性。若說還有一個人對她不假以顏色、不阿諛奉承,那人就是杜棄仇。
他們一同住在聚龍崗,直至年歲漸長,杜棄仇已是器宇軒昂、武藝非凡的少年英雄;冷香縈一如懷春的少女,常常雙眼含情地望著他,只要他的眉眼對她挑起,她就心慌意亂,就似微風乍起,吹皺了一池的春水,從此開始無可救藥地迷戀著他。
她喜歡隨著杜棄仇練劍舞刀,卻因實力差距太遠,時常遭他責罵。
冷香縈受到挫折,惱羞成怒下,脾氣一來就像火山爆發,全天龍教的人無一幸免。
一天,冷香縈起了個大早,興致勃勃地要找杜棄仇練劍,來到東廂卻無意間听到杜家母子的對話。
「她的武藝低微,我不過說了她幾句,竟然還不知悔改!她敢如此心高氣傲,還不是全仗著她爹的氣勢。」杜棄仇因母親的責罵而賭氣說道。
「棄仇,你就讓她些,教主不是常叫你要多和她套招,兩人一同教學相長,‘這有何不可呢?」杜棄仇之母杜鳳喬好言相勸。
「哼!她那三腳貓的功夫要和我教學相長?我才不想被她拖累——」
「你就多讓讓她……」
「讓她?全天龍教的人都讓她,偏偏我就不要,我還恨不得把她抓來痛打一頓,直到她告饒為止。」
「你這孩子,就是喜歡逞口舌之快,有口無心。」
「娘,她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練不好,脾氣就不好,旁人全要遭殃。教主對她百般依順;天龍教的弟兄也如此寵溺她,這才讓她目無尊長、任性頑劣,我快看不下去了,有一天我一定要好好地教訓她——」杜棄仇擺動著手上的長刀說著。
冷香縈在門外一字一句听得一清二楚,她氣得全身發抖,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記,一股寒意襲上背脊。手掌緊緊握住腰間的佩劍,終于按捺不住破門而人。
「杜棄仇,你敢教訓我?你不想教我練劍你就直說,我不稀罕!你算老幾,要不是我爹收容你們,你會有今天嗎?還敢說我脾氣不好,至少我不會像你娘一樣,狐媚奉承、討人歡喜,我爹全讓你們迷了心竅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冷香縈一心只想狠狠地打擊他,已顧不得說出的話像刀一樣傷人。
「你閉嘴!」杜棄仇氣得隨手揮高長刀,對準冷香縈。
「怎麼樣?你想殺我,動手啊,我不怕你!」拎香縈挺向前。
杜棄仇不過是想嚇唬她,見她粉雕玉琢的嬌顏,冷艷無懼地傲然挺立,他巍巍地放下了長刀。
「大小姐!棄仇!」杜鳳喬焦急得手足無措。
「我是尊重冷教主,所以今天放過你!以後你若膽敢再對我母親不敬,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我爹早被你們母子給迷昏了頭——」
杜棄仇大喝一聲,惡狠狠地打斷了冷香縈的話,「好了!冷香縈,不要再說了,你最好在我做任何你會後悔的事前,離我遠一點!」
杜鳳喬死命地拉住兒子,用身體擋住一觸即發的兩人。
「香縈,不要和棄仇計較,他血氣方剛,說話時常有口無心。」杜鳳喬看著氣鼓鼓的冷香縈,試圖好言相勸。
但冷香縈毫不理會,她一雙杏眼瞪著杜棄仇,恨不得眼里的怒火可以將他焚燒。
「杜棄仇,我知道了,你不喜歡我,你恨我。沒有關系,從今而後,我冷香縈再找你,我就不姓冷!」滿心的傾戀此時全變成了絕情的話語,一出口,覆水難收。
杜棄仇沒有再開口,深邃的眸子閃過了一絲後悔,但是冷香縈沒有發現。
他斂緊了一雙劍眉,抿著唇,用冷冽的表情來掩飾心里真正的情緒;收起手上的長刀,「鏘」的一聲放回鞘。
冷香縈不等他再做任何舉動,紅著眼飛奔離開……
夢中,冷香縈回到聚龍崗,看著好久好久以前,自己和杜棄仇第一次起爭執的情景……驟然間,飛鷹猛地抖動雙翼,她像回了魂魄似的猝然驚醒,一身的冷汗,心跳加劇——
「小姐!你可醒來了——」
低矮的房舍中,四周擺設簡陋,一盞油燈明滅不定。
床榻上一個少女側臥著,張開了一雙迷亂的大眼,四處地打量著。
「這是什麼地方啊?娟娟,我、我的頭好痛……」冷香縈伸手壓緊兩鬢的穴道,斂著眉心說。腦海中還依稀記得剛剛的夢境,只覺得疑惑,她人已經離開聚龍崗了,為什麼還是沒有辦法將杜棄仇的影子從心中擺月兌?
「我的好小姐,你睡了一天了,韓大夫說你吸了過多的濃煙才會昏迷,現下你心肺不清,血氣甚虛,我抓了幾帖藥,好不容易煎好了,來,喝了它——」丫頭娟娟起身端起了熱騰騰的藥。
「喝藥?我好得很,才不喝呢!你告訴我,我到底是怎麼了?」冷香縈嫌惡地推開眼前一團黑糊糊的濃湯。
娟娟知道小姐任性,無可奈何地收回藥碗,但還是忍不住挖苦說道︰「小姐,記得嗎?福來客棧大火,咱們所有的家當都付之一炬了,您這條命還差一點就要見閻王。什麼闖蕩江湖?還沒有踏出教主的地盤,咱們就要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