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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戀小娘子 第16頁

作者︰羽柔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我會殺了他!」沈梓秧濃眉間透著殺氣。

「那麼你就先殺了我!我爹絕對不是凶手,我相信我爹。如果你想殺他,那麼你就把我的命拿去吧!反正這一條命是你從河里救回來的,這個身體、這個人、這顆心都是你的,你拿去吧!」姚心妍怒吼著,她氣他的沉默,氣他說的每一個字。

「我會的!而我也已經拿了,不是嗎?十一年的仇,十一年的恨,絕不能因為你而一筆勾銷!」沈梓秧怒道。

「那麼我們十七年的等待,我們……我們的情意……也都要一筆勾銷了,是嗎?」姚心妍抖著嬴弱的雙肩,淚水早已決堤泛濫。

「你不知道,當初我和我娘兩袖清風地回來投靠擎天刀莊,身無長物。我知道我力量不夠,沒辦法找到劫匪替爹報仇。我能做的只有努力練功,不理會別人的嘲弄和輕視,等我有能力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將凶手活祭在我爹墳前。如今——我一旦知道了,使我們沈家家破人亡就是拜你爹姚勢天之賜,我怎麼可能就這麼算了?你說——怎麼能算了——」他的手臂緊緊地掐著姚心妍的兩肩用力搖晃著。

「可你也說,你說你要用一輩子來還我,為什麼就不算數了?你說的,昨夜里——你親口說的——」姚心妍的胸口起伏不已,她見梓秧頹然撤手,退了兩步,神色漠然地看著她,不禁萬念俱灰。

「昨夜和今天早已人事全非。」沈梓秧一字一字地吐出,如同利刃般地一刀刀射出。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天知道不過一夜的光景,居然變成這般?

桃花莊的千金大小姐,如眾星拱月的豪門碧玉,現在竟然如此寡廉鮮恥地乞求人要守住誓言,算了!情人間濃情蜜意的枕邊話,怎能當真?姚心妍坐起身,挺了挺胸膛,她天生的傲氣,和當初在橋墩上堅毅的眼神沒有兩樣。

「為什麼當時你不讓我死在河里?我現在才知道,其實真正的我,早已經陳尸河底了,我的魂還留在那里——」姚心妍幽幽說道。

沉默許久,兩人都不再一言語。

「你走吧!姚家欠我一條人命,我負你一個名分,咱們從此兩不相欠!」沈梓秧原本只以為姚家是背信忘義毀婚,想不到姚家還是個殺人掠奪的無恥之徒!他怎麼可能看著她而會毫不在乎?他的桃花,畢竟只是夢里的桃花,禁不起風吹雨淋,就要殘忍地讓現實給摧毀了!

「兩不相欠?兩不相欠——哈哈哈——沈梓秧,你好你真好——」姚心妍萬念俱灰,輕笑中帶著滿臉的淚痕。

昔為良家女,今為敗柳身,沈梓秧啊沈梓秧,你欠我的又何止是個名分?

她悔不當初要自己逃離擎天刀莊,也悔不當初喚醒自己被塵封的記憶,更是悔不當初自己為何要愛上他!

就在沈梓秧頭也不回地大步跨出房門的那一剎那,她知道,夢里的人再也不會回頭了——

***

扁頭駕著送貨馬車里載著姚心妍,一路往蟠龍鎮的桃花莊前行。

姚心妍兩手緊握而交纏,正像她此刻的心境。馬車里有自桃花莊帶出的衣箱,還有一件避寒的毛氈子正緊緊地蓋住她的全身,可卻抵不過那寒透心底的涼意!她的腦袋里一片空蕩,掛在兩頰上的淚珠早已風干。沁涼的北風,一刀一刀地刮在臉上,也刮在心上,什麼叫心如刀割?她到今天才深切體會到,難道這種感覺要凌遲她一輩子嗎?

「姚姑娘,你可得把後面的簾幛放下,這冷風吹得緊,你的病才剛好,可別又凍壞了。」光頭提著馬鞭坐在駕車的位置上,回頭探著幛口,交代了幾句。

扁頭看著她嬌小的身形,楚楚可憐地背對著他坐在馬車里,心里頭實在有一千個不忍!可是他不過是個讓人差使的小嘍,根本沒資格說什麼,挽回什麼,就連他對大小姐寶暗暗戀多年,也是什麼都說不出口啊——

「姚姑娘,過了這橋墩,蟠龍鎮就在眼前了。」光頭偏著頭對馬車里說道。

橋墩仍在,波心蕩冷,連日月風雪都無聲。憶及橋邊身影,年年為誰而生?又為誰而死?回憶夢好,難賦情深,她這殘破的身子,又怎麼回得了桃花莊?

她無顏回桃花莊,亦不敢面對爹爹,更怕他真是個殺人奪莊的凶手!連沈大娘都相信,梓秧都相信,普天下還有誰會不信?算了!一切的恩怨就由她來了結吧!

兩年前,爹爹老來得子,欣喜若狂,姚家有後,她也無後顧之憂了。

再者,魏家的案子波及姚家,爹爹此時一定是忙得心力交瘁,她又怎能再回去多添累贅?

代贖父罪!一死了之罷了!姚心妍心中有了這樣的念頭。

無法前行,更不回頭!前面的桃花莊,後面的擎天刀莊,都不再是她的歸屬!她在這人世間的十七年,好像是飄忽無定的塵土,狂風一吹,轉眼就要灰飛煙滅——

望著綿延流長的河水,水流的方向正是漂往楓林鎮而去,也好,就讓她的尸身流回擎天刀莊,她的人沒有辦法和他長相廝守,起碼她的魂會找得到方向,回到他的身邊。

倏然間,姚心妍掀開了幛簾,縱身一跳,便無聲無息地滾到了橋墩前的亂草堆里,她拖著傷痕累累卻幾近無意識的身子,一瘸一瘸地走上了橋墩,連掉了一只繡鞋,也毫無知覺。

兩排的梧桐正落下冬至的最後一片枯葉,冷風颼颼地吹著,一望無際的荒野,只有兩輛馬車迎面交錯而過,卷起了一地的落葉飛逝。

***

「老大!老大!」光頭氣喘喘吁吁地跨進擎天刀莊前廳的門檻,慌亂間幾乎要跌了個倒栽蔥。

「怎麼了?光頭啊,平日見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會兒像是遇見鬼了!」劉婆婆站在八仙桌旁,提著熱水正要往大茶壺里倒,猛然地住了手。

「老大呢?他人呢?」光頭急切地問。

「他呀!他的傷都還沒有好,人就到煉刀廠里去了,寶晴小姐還緊緊地跟著,深怕他傷口復發。沈當家就是這樣,做起事來像拼命似的——」劉婆婆一句話當作三句地說。

「光——」劉婆婆才倒好熱水,一轉身光頭早已經不見了人影。

扁頭沖進煉刀廠,所有煉刀的師傅和刀徒們全都下了工,只有沈梓秧一手提著刀柄,另一手用力地擊打著通紅的刀身。赤果果的上身還層層包里著紗布,而背上還混合了汗水和血水!他使勁全力擊打,似乎想要用盡精力才肯罷休。

「老大!老大!」光頭在沈梓秧的面前大叫。

沈梓秧還是視若無睹,專心煉刀。惟有如此,他才能將姚心妍的身影狠狠地拋在腦後。

扁頭見狀,撲通一聲,雙膝著地,滿臉通紅地哭道︰「老大,對不起!我有負老大的重托,我該死……我……姚姑娘她——她跳河了!」

沈梓秧忙碌的兩手驟然止住,不可置信地望向光頭——

「老大,我……我駕著馬車一路往蟠龍鎮去,哪知到了鎮郊外的橋墩,姚姑娘就跳出了馬車外,我當時沒有察覺,將馬車駕了老遠才發現。我著急地往回找,才在……才在橋墩上發現了這只繡鞋——」光頭邊說邊由袍內拿出一只繡著桃花綠葉,滿覆塵灰的小鞋。

沈梓秧強做鎮定地接過了這只小小的繡鞋,半句話都說不出口!他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也許是光頭說錯了,也許是——

「我跳到河心里找不到人,還沿著河流前後又跑又找,一個影子都找不到,天色黑了,河水又急,姚姑娘她——她一定是——我……我對不起您,老大——」光頭說完,低著頭不敢直視沈梓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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