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兒!榮兒——是我!是我!你醒醒——不準你走,我不準你走!你听見了沒有?」辛兆羽強自壓抑著自己要爆裂的情緒,來到了床榻邊,握住了榮榮的雙手。
榮榮數度昏厥,幾番痛醒後,又痛暈了。清醒的時候又不知道自己是身在何處,昏厥的時候又以為她的魂魄正在太虛間漂泊,找不到靠岸——
前面一片白霧茫茫,她找不到出口,尋不見人跡,她的手狂亂地撥開眼前的迷霧,只見一個身形縹緲的人影,看不清臉,只有那一雙厚實有力的手,緊緊地將她拉出了太虛幻境,讓她又重新有了真實的感覺,那一雙手——不就是她的依靠嗎!她該回來了——不要再漂泊了!
是兆羽嗎?是他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又把她從鬼門關里拉回來了嗎?
「兆羽,兆羽……我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榮榮輕細的嚶嚀聲,兆羽為了听仔細,把耳朵貼近了榮榮的耳鬢邊。
「榮兒,你要提起神,你要堅強地活下去,咱們還有一生一世的日子要過,知道嗎?為了我,你要堅強哪!」兆羽目中深情無限,心中激動地說。
「孩子?孩子?」榮榮忍受著又一次的陣痛,這孩子來得太早了,榮榮擔憂極了。
「別管孩子!我只要你好好地活著——」兆羽氣這還未出世的孩子,竟然如此折磨榮兒。
「這孩子!還沒有出來,就這麼折騰人——兆羽,救孩子,你一定要救救孩子——听到了沒有?」榮榮心知她體力耗竭,為了保全孩子,只有剖了母體,才救得活孩子。
「不!沒有你,我也不要孩子了,如果你不好好地活著,我、我……我生不如死!」兆羽咬牙切齒地說著,如果為了救孩子而害死了榮兒,那麼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啊?
「兆羽——你,你不可以——」榮榮心驚,她害怕孩子不保,他和自己也要一同共赴黃泉。
她的手緩緩地輕撫兆羽粗糙的耳鬢,見他眼角的淚珠未干,跪在她的床畔,還為她露出了淒苦的笑顏,榮榮看了心中不忍,兆羽他一生順遂,才識傲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的憂傷無助?
見他情深似海的雙眸,她終于知道,他們是不可分割的兩個人,少了對方,就像是喪偶的孤鴻,最終會孤獨地哀鳴而死。
她不能——她不能害了他。
而惟一的辦法就是要活下去。
「我——」榮榮說不出話來,被兆羽緊緊握住的手,不時地從掌心傳給了她無盡的力量,榮榮一鼓作氣地將自己最後的一絲力量,全數放在月復內。
「老天爺!孩子,我看見孩子了。」產婆大聲驚呼,她接生無數,像這種難產,是多半救不活孩子或母親的,可是看見他們相愛至深,竟然也有一股推動的力量,不禁又打起了精神,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辛公子!您快出去,別打擾我們!快找大夫進來看孩子,孩子太小要讓大夫看看,快!孩子——」產婆將辛兆羽趕了出去。
辛兆羽被下人推出了房門,又等了許久,直到乍見晨曦,他才驚覺榮榮已經在房內和死神搏斗一整夜了。
「是個小男娃兒!」產婆沖出了房門,第一個向這多情又壞脾氣的新爹爹道喜。
「榮兒?她怎麼?她還好嗎?」兆羽一個箭步地沖進了房內。
「辛少爺,孩子還太小,大夫已經替他看診救急,這小家伙雖然小,還真是不服輸啊!」產婆興奮地說,原先的疲憊都已經一掃而空了。
「榮兒——榮兒——」兆羽看也不看孩子,就一徑兒地想要知道她是否安好。
「辛少爺,夫人已經累暈了,就讓她睡了吧!她的身子現在非常虛弱,得要小心看守,總算母子都平安了!可是還是一刻都不能大意。」產婆說道,這一次真是驚險萬分,差一點他們就要演出一場生離死別,但總算老天有眼,讓他們一家三口能夠平平安安地團聚一起。
最高興的莫過于是辛家兩老,雖然這媳婦得來不易,又為辛家添了個寶貝孫子,可是還不知道皇上在今天看了兆羽的奏折以後,會有什麼旨意?他們辛家十幾口人,就全靠皇上的英明賞識,如果昂辛和他的一干黨羽,還有皇上的親信都在皇上面前讒言惑眾,指控兒子擾亂朝綱、誣陷控告的話——唉!這、這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哪。
「唉!兒子大了,孩子的娘——」辛大人一向寡言,見這一幕幕的景象,只有搖搖頭,百感交集。
「老伴!你放心,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兆羽從來都用不著咱們操心,這一次他不會有事的,不管是結果如何,兒子決定的,就讓他去吧!」辛夫人心胸豁達,不計較榮榮曾經是馬家的媳婦,也打算要全心全意地接受她。
三日後,皇上裁定了判決,給了昂辛「賜帛」,也就是賞了昂辛大臣一條白綢帶,要昂辛自裁,懸梁自盡。
皇上本著「罪不及妻孥」,所以將涉案之人的妻妾家小,全都從寬處理。散的散,離的離,各分東西。
馬承禧和馬少虎多虧了皇太後的面子,只被貶為庶民,財產全數充公。
馬承禧一夜之間頭發全白,馬夫人更是早早離開了馬府投靠娘家,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也要各分東西了。所有的姬妾家丁食客,全被內務府派來的兵丁傍攆了出去,馬承禧望著眼前的景象,頹然心死,不知何去何從,只有大嘆悔不當初。
馬家的大門貼了一張張地封條,偌大豪華的宅府,一夜間成了空無人蹤的廢宅。
而馬家的衰敗,更是讓香山縣的百姓們感到大快人心,在衙門被馬家刑案牽連的人全數釋放。香山縣的知縣也因為收賄濫權而被罷官。
只是這馬少虎早已下落不明,有人說他帶著大筆財物,逃下江南,隱姓埋名。朝廷也派人懸賞捉拿,但是都沒有任何音訊。
皇上看見內務府送來的冊子,里面寫著昂辛和馬承禧兩家抄家的清單︰宅樓數座,近五百的廳房,花園樓閣,金庫銀山,寶物玉鼎數十萬件,不禁讓皇上氣憤不已。
而此次的事件在朝中也起了牆倒眾人推的作用,朝中大臣人人為求自保,劃清界線,對昂辛和馬承禧的彈劾奏章,也不因抄家賜死而有停止,這更加重皇上對辛兆羽的信任。
皇上因念及辛兆羽年紀尚輕,雖然欣賞他的才氣,但也希望能讓他做做基層縣官,好磨煉磨煉他的經驗,于是便派他在三個月後到江蘇任職巡撫事。
今天是辛家的大喜之日,可是卻沒有一般人家的熱鬧氣氛,原因是榮榮生完孩子後,身體像是即將燒盡的蠟燭似地在風中搖曳,稍微不慎,就要蠟盡燭滅了。不禁讓人想起了兩句詩詞︰「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辛兆羽命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在辛家布置好所有的婚禮儀式,所到的賓客,都只是些至親好友;大廳上張燈結彩的,從大門到新房,貼滿了大大小小的「喜」字,雖然是匆匆忙忙布置出來的婚禮,但該有的東西一樣也沒有少。
辛兆羽穿著紅蟒袍,大步走到了他們的新房,滿屋子的藥味,根本嗅不出一點喜氣。
「榮榮,吉時快到了。」兆羽來到了床榻前柔聲地說。
榮榮勉力地起身端坐在床榻邊,雖然有女乃娘和丫環們為她添上了胭脂水粉,但還是掩蓋不住她憔悴的容顏。
「兆羽,我——」榮榮氣若游絲地輕吐,她見到了兆羽一身新郎官的打扮,豐神俊秀的,忍不住地微笑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