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走了勝吉,辛兆羽正想好好地看看四處的地形景色,此處四方無人之地令人心胸舒坦,而仔細看盡這天地間的一草一木,慧心拾穗,都能體驗自然之美。
「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
這「不堪」兩個字好像壞了意境,應該改改……還沒有想完,辛兆羽就听見在潺潺水流聲中竟夾雜著女子的尖叫聲,正奇怪在這人跡罕至的深山,怎麼會有如此的呼叫聲音,他立即提氣快步地沖往聲音的來源處,驚見一個男子敞胸露背的,正想意圖非禮一名女子。
他不待細想,近身一腳踹開婬徒,再趁他還未反應前,抓起他半掛在手臂上的外衣,對準了他的臉,給了一記重重的右拳,男子還未能說什麼話,更來不及拉上褲襠,就正面著地摔了個狗吃屎,待他想站起身痛斥這不知死活、好管閑事的家伙時,辛兆羽已連了幾記左拳、右拳,讓馬少龍毫無招架之力,倒地不起了。
「姑娘,你還好吧?」兆羽走近了姑娘的身旁,認出了她是前幾日見過的于姑娘。此時她衣衫不整,綁在頭上的發巾已經掉落一旁,他立刻月兌下上身的罩衫,蓋住了她的兩肩,然後掏出身上的一片布巾,走近要擦掉她嘴邊的血跡。
「不要!」榮榮知道有人相救,但是她驚魂未定,整顆心像是要抖落似的,直覺地伸手將兆羽的手甩開。
「姑娘!別怕,你沒事了,沒有人會欺負你了。來!站起來,我送你回家。」兆羽溫言暖語地對榮榮說,只是她像受了驚嚇的小鳥,身體直打著哆嗦,站也站不起來。
兆羽蹲在榮榮的身旁,將自己的衣衫緊緊地裹住她的全身,只露出驚魂未定的臉蛋,舉手之間,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個初生的嬰兒。
這時候榮榮才仔細地看出,出手相救的人,竟是在香滿樓為爹爹的畫仗義執言的公子爺,頓時一顆心像吃了定心丸,渙散的眼神才又慢慢地回復靈氣的神色。
「于姑娘,我們見過的,在李記茶鋪的李兄曾提及你的父親,我叫辛兆羽,來!我扶你起來。」兆羽站起了身,伸出了手等待她主動攀扶。
榮榮仰頭看見了辛兆羽站在她面前,全身瓖著樹影篩下的光圈,玉樹臨風的模樣,竟是飄逸出塵,如此的遙不可及。
「小心!」榮榮抬頭正見馬福手里拿著一段粗大的斷木,正迎頭擊向辛羽的頭。
辛兆羽此時全心全意專注在于榮榮身上,待听到她的示警時,已經閃避不及。
原來馬福,馬全好賭,兩人下山後,馬全執意去賭坊玩兩把,馬福則乘機折返上山,一半是掛心著大少爺,一半也是想瞧好戲。想不到,真的是出事了!
馬福一回來就見馬少龍正被人如拎小雞般的,兩三下就給人打倒在地,心想這馬大爺和馬夫人都寵這大少爺如皇帝老子,如果大少爺有什麼閃失,他們也絕不會好過的。于是他隨手撿起了身旁一大截的斷木,躡手躡腳地悄聲逼近……
馬福使出了全身吃女乃的力氣,一舉擊中了這好管閑事不要命的家伙。
「你這臭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老虎頭上拍蒼蠅,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馬福話還沒有說完,辛兆羽靠著自己的功夫底子,撐著挨了一棒的劇痛,他一轉身,一個馬步掃腿,就將馬福掃了個四腳朝天,辛兆羽打鐵趁熱,一個箭步跨在他的腿肚上,舉起了手肘,重重擊在馬福的胸膛,痛得他吐了一大口血。
然而辛兆羽的頭部受創,力道沒有平時的快準狠,還讓馬福吃痛之余反擊,一拳打到了他的胸口。
辛兆羽被擊中了前胸,退了半步,才一回神,就見于姑娘高舉那半截的木棍,狠狠地打在馬福的左肩上。
「你這臭娘們!」這馬福是有底子的練家子,他搖搖晃晃地還想回擊榮榮,辛兆羽快速抱開了榮榮,轉身一記勾拳化開了對榮榮的攻擊,而後提氣一掌,擊中馬福的小骯,他這才硬生生地倒地不起。
「辛公子!您受傷了。」榮榮驚見辛兆羽頭部受創後還與人大打出手,沾染了整片衣衫的鮮血,令榮榮見了觸目驚心。
「我沒有關系!」話還沒有說完,辛兆羽就覺得一陣昏眩。
榮榮急忙扶住他的手道︰「辛公子,此地不宜久留,他們還有一個同黨,有可能隨時會回來。」
「走!到左山腳的木屋,那兒位置偏僻,想必不會找來。」辛兆羽強提起精神指向左前方的樹林里。
「好!我們一起走。」榮榮語氣果斷地說著,霎時間讓辛兆羽出神了好一會兒。明明剛剛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此時的口吻卻又如此堅強果斷;而在適才打斗的驚險狀況中,她大可趕緊自己逃命,但卻選擇了一同患難與共。
辛兆羽看見榮榮的臉頰上有剛剛被掌擊的紅手印,微腫的玉頰還沾著血跡,辛兆羽看得出神,不知不覺伸手想拂掉她臉上的傷痕——
榮榮立刻接過他厚實的手掌,果斷的眼神似乎在對辛兆羽述說著千言萬語的感激,而他會意地勾起嘴角,讓榮榮攙扶著他的手掌,辛兆羽突然一轉手、用力,緊緊地、厚厚實實地,握住了她縴細的小手。
榮榮就這麼任由辛兆羽厚實有力地握住她的手。雖然從小就听爹爹的教誨,要知書達禮、要知廉恥,可是一切是那麼自然,她為何沒有反抗,連自己也無法想個明白。
榮榮將兆羽攙扶到木屋里的板床上,走到屋外見水缸里清涼的泉水,她卷起衣袖弄濕手上的繡帕,好用來擦干淨兆羽的傷。
此時她低身一看,自己的倒影正隨著輕搖的漣漪泛開,這才警覺自己上身的衣領破裂敞開,頭發散亂不堪,頭巾已經不知道掉落何處,她急忙粗略地整理自己,卻沒有辦法遮蓋住前胸的敞露,榮榮無法可想,只有用一頭的長發草草遮住胸兜。
他全都看見了嗎?不!從一開始就不曾見他目有斜視,只除了他一雙擔憂的眉眼怔怔地直視著自己,從那一刻起,榮榮知道,他是一個可傾心信任的謙謙君子。
榮榮檢視他頭上的傷,傷口好不容易凝結、不再流血,但他失血太多,以至于一沾床就沉沉昏睡過去。
她輕輕擦淨辛兆羽額頭上的血漬,一雙劍眉英氣勃發,再擦拭他臉頰、鼻梁上的血漬,這才完完全全看清楚他俊秀的全貌,竟然覺得能這樣看著他也是一種奢侈。
那麼就好好奢侈一番吧!她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著一個男人,微微粗糙的兩鬢、堅挺的鼻梁,還有緊緊鎖閉的雙唇,她可以體會他強忍的痛楚,可是他一聲痛也沒有發出。
榮榮輕輕地、偷偷地撫模他的五官,直到撫上兩眉緊鎖的前額,只希望能代他承受痛苦,又恨自己心有余力不足,只有兩眼怔怔地端詳著他,靜靜等到了他呼吸順暢平穩了以後,才慢慢起身離開木屋。
榮榮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一邊又擔心馬家的人不死心地會在附近出現,一邊又擔心被人踫見她一身破損的衣衫,心中一直不停地告誡自己要堅強,不可以倒下。
她彎身撿拾起散落在水邊的竹簍子和沾上血跡的短刀,試著看看這四面八方的景物以平復心情,但是終于還是忍不住地放聲大哭,心想要不是辛公子出現,這荒郊野嶺的深山澗水中,恐怕就要多一個孤魂野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