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妳高興愛怎麼住就怎麼住。」言放宇嚴正警告她。「但,請妳好好陪伴言豫,好好照顧肚子里的寶寶就好,我的事,謝謝了。」
拉開她的手,他從冰箱里取出一瓶酒,然後一個人躲進書房里,謝絕打擾。
薇薇安苦惱地嘆了口氣。
她到底該怎麼辦,才不會傷害到他呢?
餅了幾天,言豫吃完晚餐後,突然跑來敲他書房的房門,並偷偷模模的探頭進來。
「爸爸?」他怯怯地叫著。
「嗯?」言放宇抬頭招手叫他進來。「有事嗎?」
小言豫輕輕關上房門,走到言放宇身邊。
他看得出來,言豫心情不好。
「怎麼了?」
「媽咪跟我說,她要回去美國,跟馬汀叔叔在一起。」
「我知道。」沒想到言豫居然想談這個,言放宇垂下眼望著別處,登時有點不知所措。
「爸爸……我們叫媽咪不要走好不好?」
「乖。」言放宇傾身抱抱兒子。「媽咪要跟馬汀叔叔在一起才會快樂。」
「可是我呢?」小言豫心碎得彷佛快要哭出來了。「跟我們在一起也很快樂啊!」
「那是不一樣的。」拉著言豫童稚的手,他深深覺得抱歉。「對不起。」
小言豫搖著他的手,再一次懇求地看著他說︰「我們想辦法讓媽咪留下來好不好?」
喉頭好象梗了什麼東西,面對兒子的傷心,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言放宇艱難地低下頭,道︰「我沒有辦法。」
「我討厭爸爸!」小言豫于是非常生氣地抽開手,大叫著指控他︰「媽咪要走了,你什麼也沒有做!」
言豫氣憤地推開房門,嚎啕大哭地往外沖去,言放宇捏緊了拳頭,卻沒有起身去追。
他听見言豫沖回房間甩上房門的聲音,听見薇薇安從廚房里趕出來跑進言豫房里,言豫哭得死去活來,過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停歇。
他知道薇薇安懂得安撫他。
薇薇安花了很久的時問,費盡唇舌,才哄得小言豫睡著。她輕撫他的頭發,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關上門,走向書房。
「他好點了嗎?」
薇薇安知道他一直注意著隔壁房間的動靜,她點著頭,只輕輕「嗯」了一聲,便走向書房角落的沙發,坐下來蜷起兩只腳丫子。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她一下子玩手指,一下子又撥頭發,心懷不安地瞅著他。「你……听了可能不太高興……」
言放宇點頭道︰「妳說。」
「我不能一直待在台灣,你也知道,我……」薇薇安咬著唇,深深吸了口氣,才鼓足勇氣對他說︰「我……想帶言豫走。」
言放宇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有說話。
「言豫還那麼小,他需要媽媽也……也需要爸爸。」薇薇安囁嚅地看著他凝重的神情。「我和馬汀,似乎比較適合照顧他。」
言放宇還是不說話,她等了一會兒,才怯怯地問道︰
「你覺得呢?」
「我覺得?」言放宇危險地瞇起眼。「妳覺得呢?」
「我……」
「我覺得,我莫名其妙,我到底做了什麼?」他加重語氣,毫不容情地逼視她。
「妳想離婚,我就離婚;妳有困難,我沒有問過一句,沒有條件的收容妳,滿足妳每一個要求。可是妳還嫌不夠是嗎?我讓妳予取予求,讓妳太如意了是不是?」
「不是!」薇薇安雙手搗著嘴,眼淚掉了下來,她沒想到他的反彈居然這麼大。
「不是的,我從來沒有這麼想,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回美國去,我不想听。」
「這樣行不通的,以你現在的情況,根本沒辦法好好照顧他!」薇薇安的心情也很難受,她不想這麼批評他,可是她真的別無選擇。「你工作太忙,心事太多,這屋子里永遠空蕩蕩的,對他的成長一點也不健康。你不能只是把他交給鄰居照顧,再好的鄰居,也不能取代一個孩子對父母親的依戀,你希望他跟你一樣憂郁嗎?」
言放宇憤憤地轉過身,胸口急遽起伏著,感覺像被深深刺進一把刀,尖銳的苦痛像鮮血一樣汩汩地流遍全身。
薇薇安是真心為他感到難過。
但,他的寂寞不是她害的。
懊說的話、該做的事,他們都不能逃避。
「我會是個好媽媽,馬汀會是個好爸爸,不用多久,我們還會給言豫添個弟弟。馬汀很疼小孩的,他跟言豫本來就相處的很好……」薇薇安試著說服他︰「我們都住在紐約,言豫每個禮拜都可以去探望他的爺爺女乃女乃,我會開車送他去。言豫的爺爺女乃女乃,也很想念他……」
言放宇一直沒動靜。
他是不是在哭?
薇薇安起身離開沙發,走到他身前,輕輕擁抱他。
「對不起,我會好好照顧他的,真的--」
「妳別傻,我不會讓他走。」言放宇回摟她,臉頰深深埋進她的發絲里,絕望地低語。
薇薇安溫柔地輕撫他的後頸,並不急著逼他。
「我們是他的父母,你總會知道什麼才是對他最好的。」
一個星期之後,他送他們母子到中正國際機場搭乘飛機,看他們飛向天際,飛向幸福美滿的國度。
而他,什麼都沒有。
沒有言豫,沒有岑茵,沒有快樂,什麼都沒有了。
他又開車來到岑茵房間的窗前,絕望地面對那一屋漆黑。
很想大吵大叫︰岑茵,妳在哪里?
幾個月後--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被發現的。
那時他正在抽煙,抽了一陣子,地上的煙蒂大概有半包那麼多。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現他的,總之,她就是從車尾的方向走來,敲著他的車窗,意示他把車窗搖下。
「要不要進來坐?」
岑母的頭發被風吹的微亂,提著裝滿雜物的菜籃子。
她的臉上並沒有笑容,但卻知道他經常停在巷子口,對著她女兒房間的窗子抽煙。
言放宇尷尬地熄掉引擎,下車跟在岑母後頭,一句也不敢多問。岑母也沒有解釋,兩人就這麼安安靜靜地上樓,她扭開門,把菜籃子提到廚房後面,泡了兩杯烏龍回客廳招呼他。
「隨便坐,家里沒什麼好招呼的。你是茵茵的朋友厚?」
「是,讀大學認識的,我是她學長。」言放宇客氣地接過岑母端過來的茶杯,這才坐下。
岑母點點頭。「那現在在哪里高就?」
「我在一家做防毒軟件的公司上班。」言放宇趕緊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必恭必敬地雙手奉上。「還沒介紹,我姓言,言放宇。」
「喔。」岑母沒戴老花眼鏡,于是把名片拿得遠遠的仔細端詳。「做計算機那一類的喔?那是高科技哪。」
「還好。」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
言放宇傾身問道︰「岑茵現在過的好嗎?」
岑母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啊災?電喂攏某卡。」
岑茵離家已經快五個月了,岑母為了她,著實老了不少。
現在,她電視也不愛看了,八卦也不愛听了,每天待在屋子里,有時掃掃地,不時對著電話發呆。
有一次,南部的親戚打電話過來,電話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就是听不清楚。真受不了老電話,她一氣就把電話機換了。花了三千多塊哪,原來現在電話那麼貴、那麼復雜,她這支是精挑細選的,要是有人打電話進來,還看得到是什麼號碼……
「你有閑常來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