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星期後,希爾頓飯店。
老實說,她快吐了。
連續十幾個晚上的疲勞折磨,她發誓她已經擠完今生最後一個笑容。
現在她唯一能找到的排解方式就是--吃。
不停的低頭吃東西,把注意力集中在意大利面或牛排身上,把問題全丟給母親。
反正那些諸如︰個性、興趣、星座、生育、未來志向、在夫家扮演的角色、子女教育問題等等等等等……的標準答案,也是她想出來的。
好象,好好吃啊--
餐桌對面的對方人馬,顯然對岑母的自擂自夸一點興趣也沒有,大家一起看著岑茵,也忍不住吞咽滿月復口水。
瞧,她吃的多麼帶勁啊!
「岑小姐……的胃口真是好啊……」
斑舉著一支叉子想叉過去的手,在半空中硬生生忍住,發現大家都在瞪她,她只好陪著干笑。
岑母暗自忍著氣,往岑茵腿上重重捏了一把。
岑茵吃痛,差點叫出來,于是乎,一口面卡在喉嚨里,就這麼噎住了。
「水……咕嚕……水……」慌忙舉起杯子往嘴里倒,一陣忙亂,終于把面條順利送進食道里。
「要不要再來一盤?」今晚的男主角,冷冷地提議。
「好……」
岑茵正要點頭,不料腿部又是一陣劇痛傳來,痛痛痛痛痛,岑茵趕忙搖頭︰「……好了,我是說好了,我……我吃夠了,夠了,謝謝。」
「謝天謝地。」男主角冷哼。
空氣中似乎漸漸彌漫出一股煙硝味,對方人馬一看情況不對,趕緊祭出下下策--不過對他們而言,可能已經是上上策。
「那麼,剩下的時間,就留給你們吧!」
說著,男方三兩好友們極有默契地一個個起身,岑母再不情願,也只好咬牙跟著起來。
「那……茵茵,妳就和陳先生慢慢聊厚……」
岑茵趕緊抬頭,想辦法努力再擠一個笑容出來。
她發現這一點也不難,只要想到接下來的時間都不用听見她的聲音,她幾乎可以發自內心歡笑了。
不料就在岑母轉頭離開的同時,她的眼楮卻好巧不巧地迎上前方不遠處投射而來的目光。
疑惑的目光。
言放宇正在看她。
岑茵趕緊把臉調回來,臉頰轟地一下刷紅。
他怎麼會在這里?
罷剛匆匆一瞥,好象看見他和一個美麗的女人坐在一起,對面還有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桌上散著資料夾和紙張。
他是來談公事的,卻剛好看到她?
她亂烘烘地想起剛剛她拼命進食的模樣,發呆無聊的模樣,被面條嗆著的模樣……而且,她正在相親。
他都看見了?
身體突然忽冷又忽熱,感覺非常非常虛弱,幾乎顫抖起來。
不行,她不能再待在這兒了。
「陳先生,今晚就到此好嗎?」她懇求地看著他。
男主角听了,則是一言不發地瞪視她,瞪到她心里開始發毛,瞪到她忍不住開始回想剛剛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
「你……」
「我是認真想找個老婆,結果每次都遇到妳這種女人!」
男主角憤憤地往桌子重重一拍,不但嚇了岑茵一跳,也惹來好幾對好奇的目光。
「真是夠了!」
他又氣又惱的一把抓過帳單,立刻起身,頭也不回地付錢走人。
四周開始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而岑茵直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多麼差勁。男人付完錢直接走出餐廳,她沒有考慮,立刻追出飯店。
「對不起。」
她氣喘吁吁地在停車場前找到怒氣沖沖的他,誠心誠意地躬身道歉。
「真的很對不起,我是被我媽逼來的,很抱歉耽誤你的時間,我……知道說什麼都也沒用……那麼……至少……請您把今晚的帳單交給我負責好了,真的非常抱歉。」
「算了吧,這點小錢!」
男人瞪了她一會兒,才泄氣地搖搖頭。
他把雙手插進西裝褲的口袋里,倚在車門上,問︰
「二十九歲,妳也不小了,還不想結婚嗎?」
岑茵不禁紅了眼眶。
「不是不想,只是……我心里還惦記一個人。」
她的臉上,寫著無奈和疲憊。
男人更泄氣了。
「我總是出現得太晚,是嗎?」
這話,像是有感而發的。可以想見,他身上一定也發生了些什麼,才會決定相親尋找另一半。
「你是一個好人,將來做你太太一定很幸福。」
男人撇撇嘴,不想再談。
「要送妳回去嗎?」
「不了,不用麻煩。」
「留著我的電話,如果有一天,妳覺得可以結婚了,又正好沒對象,可以考慮我。我覺得妳應該滿好相處的。」
岑茵聞言微笑。
「也許那時你已經兒女成群。」
「但願是。」
男人苦笑一下,隨即站直身子,準備離開。
「上車吧!」男人瞧她一眼。「妳也算眉清目秀,晚了,不安全。」
就在岑茵上車後,言放宇才從飯店里追出來。
可惜太遲了,他沒看見岑茵離去的身影。
迎著熙來攘往的大馬路,只見昏暗的街燈,濃密的樹影,車子引擎的咆哮聲,呼嘯而過。
言放宇沮喪地就著行人專用椅呆坐,全身氣力彷佛被掏空了。
其實……他不知道他追出來做什麼。
總之,岑茵不見了,他應該回去把case談完。
心里是這樣想,但……他卻往後倒進身後的椅背上,懶懶的沒有動彈。
全身被一種奇怪的無力感包圍,心情莫名低落,晚風吹得臉頰變得冷冰冰,他突然奇異地想念起淡水的魚丸湯和包子。
那時他和岑茵常常經過河堤,沿岸都飄著碳烤海鮮的香味。
堡讀生站在路邊吆喝著觀光客進去嘗鮮,可是他和岑茵都很窮,依依不舍地嗅著那香味,最後卻一起跑去喝魚丸湯吃包子。
淡水河堤上有間賣包子的很有名氣,他們每次經過都不會錯過。
「鈴--鈴鈴--」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言放宇掏出來一看,是薇薇安。
「親愛的,你睡了嗎?」
薇薇安嬌柔甜膩的聲音微弱地傳來,微微喘息,又有點哽咽,好象剛哭過一場。
言放宇皺眉,回道︰「還沒,我人在外頭。」
薇薇安又低泣一聲,才責怪道︰「你在外頭?晚了吧?小言豫怎麼辦?」
「他去參加野外體驗營,這兩天都不在家。」
「喔--」
薇薇安嘆息似的喘息著,然後聲音又不見了,言放宇側耳細听,只听見一點點微弱的、斷斷續續的抽氣聲。
「妳還好嗎?」他關心地詢問。
薇薇安突然笑了一下。
「我又懷孕了。」她宣布。
「是嗎?」言放宇听得一楞。「那很好,幫我恭喜馬汀。」
「嗯。」
「妳還好嗎?」薇薇安的聲音很輕、很飄忽,言放宇不放心地追問︰「是不是有什麼問題?還是身體不舒服?」
「馬汀還不知道。」
薇薇安低泣著,終于說了出來。
言放宇訝然︰「為什麼?你們不是深愛彼此嗎?」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離婚離的這般爽快了。
薇薇安又哭又笑地說︰「我們的確是。」
言放宇很想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轉念想到自己和薇薇安的關系,他若插手,對薇薇安和馬汀來說,未必是好事。
但……「如果妳有任何需要,我這里隨時歡迎,知道嗎?」他相信薇薇安懂得拿捏分寸,如果真的需要他,他不會撒手不管。
「你對我真好。」薇薇安哽咽著。「你對我這麼好,卻從來不愛我。」
「安。」
「你知道我為什麼出軌嗎?」
言放宇沮喪地垂肩。
這些事,早該過去了,還說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