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黑夜吞噬了天邊那道最後的光芒,黯淡的星光零零碎碎的散在夜空中,船上那十幾蓋的羊角燈也隨之逐一點上,靜悄無聲地點綴著夏夜。
「好漂亮……」抬頭看著那一盞盞鮮艷奪目的燈光,她不禁贊嘆。
她的歡顏使他笑逐顏開。「怎麼?蘇州不錯吧!」手執起茶壺,他細心地為她倒下一碗碧螺春。「嗯,這里很好!街巷臨河、小橋流水的,以前看書中所言︰‘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那時還不太相信的,來到這里才知所言非虛,這里真的到處是水!」雙手捧起瓷碗輕呷一口,頓時溢滿于腔間的芬芳茶香教她笑得更為燦爛。
「還‘春夏秋冬皆有景,陰晴雨雪都成趣’呢!」他笑著為她補充。
他跟澄霜不同,她愛蘇州的湖光水色,他卻愛蘇州的特產繁富,這里的飲膳尤其講究精致,完全滿足了他那張一向挑剔難搞的嘴巴。
「這里的景色的確好美!到處都洋溢了詩情畫意的氣息,好像走進了書畫里一樣!」睜大明眸,她興奮的道。
貝起唇淡笑,他執起雙筷,把乳酪酥夾起放到她的碗盤中。「別浮是說話,嘗嘗這個!」向她略一挑眉,他沉穩的嗓音帶著一貫的威嚴。
夾起乳酪酥輕咬一口,香口美味得教她不禁怔住,輕咬細嚼著,她清澄的思緒隨即陷入沉思……
突然靈光一閃,她立刻執起雙筷把乳酪酥分成一半,然後細看它中心的餡料,想看看它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的。
「在干什麼?」不解的皺起眉頭,她奇怪的動作引起他的關注。
「嗯……在看它是用什麼做的……我想夫人應該會喜歡這個。」緊盯著乳酪酥的視線未曾移開,她喃喃地說道。
看了好半晌仍看不出一個所以然,她干脆把餡料全數挑出,夾起放在嘴中細嘗。
「這可就簡單了,去問問這里的人不就成了?」
「那不一樣的!」抬起頭,她終于看向他。「既然是這里的特產,試問他們又怎麼會把制造之術告訴外人?」換她也不會那麼笨啦!
「所以你就寧願自己研究?」挑起眉輕問,他炯亮的眸光掃過她碗中那塊被弄得破破爛爛的乳酪酥,心底不禁暗嘆她的固執。
「對!」堅定的點下頭,她誓要做出同樣的乳酪酥!
「一切都只是為了我娘?」
「嗯。」她點點頭,旋即繼續埋頭研究。
「你對娘很好。」平聲道出他在她身上所感受到的情分,他俊美且剔亮的眸子掠過一絲悸動,她的孝順與貼心讓他不得不動容。
她對老娘是那麼的盡心盡力,就算她人不在老娘身旁,她也事事關顧到遠在一方的老娘,難怪老娘那麼喜歡她!
他心里有說不出的安慰與感動,他要的就是這樣的女子、這樣的妻子!
微笑著,澄霜抬頭仰望天上那稀稀疏疏的星光,想起天邊一方,現身處于洛陽的曾夫人,她的心不禁泛起絲絲暖意。
「夫人待我很好,真的很好……你知道嗎?我娘打我出生時就過世了,她走了以後就剩我和爹爹兩人,去年冬天……我爹爹病死了,當時我好?徨、好傷心,不知該怎麼辦,後來夫人出現在我面前,她讓我待在她身旁做事,解救了無家可歸、無親可依的我。如果沒有夫人的話,我現在不知會在哪里?!嘆息著,她幽幽地望向天上那閃爍不定的光芒,不自禁地對他傾吐出心事來。對夫人,她是多麼的感恩!
曾烙勛深沉的眸底掠過一絲憐惜與難堪,他沉默不語的傾听她的訴說,她淺淡的問話輕得像陣煙,卻已教他狠狠地揪緊了心房。
她垂落的眸光不經意地投落到他俊逸的臉龐上,看著他那雙牢牢鎖緊自己的注視,想起自己剛才那莫名其妙的感觸,她素淨的小臉頓時泛起一陣不安。
「對不起,我……我不該說這些……」急切的向他道歉,他的沉默讓她以為自己所說的話打擾了他盎然的興致。
「不,我喜歡听你說話,郁悶別總是憋在心里,不順心、不如意的話就盡避說出來!」他低柔且關切的對她道,他願意當她一輩子的聆听者。
他誠懇的言詞、真摯的目光令她感動,勉強對他笑了笑,她不要再給他制造任何麻煩與苦惱了。
「不順心、不如意的都是以前的事,自我踏進了當府後就只識快樂,不懂哀愁。謝謝你和夫人,是你們讓我活得如此快樂。」看著他擔憂的眸,她忍不住馬上說出教他安心的話,這才發現自己……原是那麼在乎他。
掀嘴一笑,他很高興她不但謝謝老娘,還提到他,這是不是代表讓她快樂的不只是老娘的關愛,還有他?
在她心底,他終可佔一席之地了。
丟下洛陽的一切,帶她來到這里散心游歷是對的,十多天來的單獨相對加深了彼此間的情誼與了解,他發現自己愈是了解她,就愈是看到她的善、她的好,愛她的心自此變得堅定無疑,心底對她的愛戀更只有增、沒有減。
湖上清風繼續吹拂著兩人,他們同時抬頭仰望夜空中那漸漸浮現、緩緩變得清晰潔白的圓月……
隨即,他們很有默契的同時低頭相視而笑,欣喜剎那間充斥于彼此的眼眸中,因為他們終于盼到了好幾晚不見的月亮了。
淡淡的、如輕煙細雨般的雋永情愫流竄于他們交纏的眼波中,無聲地闖進了彼此的心坎上……
當仲夏即將結束之際,他們告別了蘇州,動身起程回到了洛陽。
唉下車馬,卻看不見預料中的景物,周遭的陌生教澄霜蹙起了眉。「咱們怎麼來到這里了?」看著佇立面前的大宅,她不禁輕問。
曾府在南門大街那頭,如今他們卻來到了北門大街這頭。
「跟我來。」嗄聲吐出三字,曾烙勛不理她滿臉的困惑,二話不說就直拉著她往大宅里走去,他黝黑的眸子盛滿了她看不見的熾烈與興奮。
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後,她不自主地被他牽制住,他過于急迫的步伐害她幾乎摔倒。「怎麼回事?」出聲不解的問,她完全不懂他在干什麼。
越過了偌大的庭園,走過了清雅無人的樓閣,在他們踏入宅第的後園時,她滿腔的疑惑立時被眼前的景物淹沒——
一棵棵白玉蘭樹如幻象般佇立在她眼前,徹底綻放的白花兒在燦爛的炎陽下吐香不絕,還未來得及細數這里樹叢的多少,她的眼、她的心、她所有的感官就已被縱橫交錯的茂密樹影掩蓋,被迎面撲來的幽幽芳香全然佔據……
緩緩步到樹前,她不可置信的舉手撫模它干皺的樹干,真實的觸感告訴她這不是在做夢,滿園白玉蘭的確扎實盤根立于她眼前。
「等這里修繕完畢後,咱們就遷宅搬到此地,今後的每一個夏天,這里的一切都只屬于你一個人。」上前由後方抱住了她縴細的身子,曾烙勛嗄聲說道。輕吻著她烏亮柔滑的發絲,沾于她發上的沁香教他心神俱醉。
那天從老娘口中得知她喜愛白玉蘭後,他就發了瘋似的命人尋找玉蘭樹,後來得知北門黃家大宅內遍種此花,他就馬上動身前來一看究竟,然後毫不猶豫地向黃家買下了這宅邸。
灼熱的懷抱教她身心不住悸動,靠在那熟悉的胸膛中,她清澈的眸子罩上了一抹迷……他是擁抱得如此理所當然,而她……又是依偎得如此窩心一暖!
「為什麼……為什麼遷居?」淚,已盈于眼睫上,帶著一絲顫抖的清雅嗓音不確定的問著,此刻她的心塞得滿滿的都是感動與狂喜。